可慕容瑛,顯然享受著這一切。
「陛下還要殺多少?」
「遠遠未夠,這還算不上清理門戶,頂多是個殺雞儆猴。」
慕容瑛說起還未殺夠時,眼里跳躍著嗜血的光芒。
溫潤的、病弱的那面,應永遠停留在過去不復返了。
「姝月,你若料到今日,還會在太醫給我扎完針之后,強忍著沒有動手嗎?」
「我哪里敢。」
慕容瑛笑了:「不敢就是不會,那我盡量,盡量因此不殺你。」
只說不殺我,沒說不殺我爹。
他把我帶到城樓之上,瞧著——
還是要在全城面前殺。
侍衛把尖冷的刀刃架到我脖子上時,我爹來了。
「趙之恒,」慕容瑛并沒有喊他本名,「兵符。」
爹爹看向我,面色疏冷:「她換不了兵符。」
慕容瑛微微笑道:「不對,你最疼她了。」
「陛下,人分輕重。」
我爹剛說完,侍衛便利落地割破了我脖子上一層薄薄的皮。
鮮血爭先蔓出來,頃刻間沾濕了衣襟,連長命鎖也不能幸免。
我絲毫感受不到痛楚,眼睛垂下,怔怔地看著血紅色的刀刃。
若是,若是我把脖子湊過去,我爹今晚能不能走下這座城樓。
「寶春。」
爹爹的聲音瞬間把我喚醒。
依舊是溫柔的腔調。
可我望過去,眼睛里映入的卻是一把弓弩。
它被握在爹爹手里,然后精準對著我。
慕容瑛的語氣里驟然出現裂痕:「趙之恒!你做什麼?」
爹爹沒管他,眼神直直地凝著我。
「對不起。」他輕聲說。
我聽清他的話時,眼前已經模糊一片。
直至與風爭速的弩箭貫入血肉,淚霧在眼眶里轟然破裂。
眼皮徹底耷合前,我看向他最后一眼。
他明明如愿地笑了,可眼淚卻淌了下來。
21
「她怎麼還不醒?」
迷糊間,我聽見一種奇怪的語言。
逐漸清醒時,才意識到那是伽羅語。
我剛睜眼,使團的人便圍了上來。
有女使摟著我說:「果真和懷桑公主長得像呢。」
「既是公主血脈,姝月便也是我們的公主了。」
我盯著她們一會,又低頭看向仍舊好端端地掛在脖子上的長命鎖。
上面的血跡已經被洗干凈了。
沒有「帝城春欲暮lh522」鮮血遮蓋,內側的西伽羅符印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
我張望四周,沒有看到想見的人。
「慕容淵呢?」
使者們相互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緘默。
僵久了,有人開口:「他們的內務,我們是不能干涉的。」
還有人接著說:「我們離開時,倒是聽見很多風聲。萬民慶祝奸宦倒臺之余,還都唾罵他,為保權柄,射殺親女的行徑,因此要求對他處以極刑,千刀萬剮。」
我慢慢地問出來:「他已被處死了?」
「沒聽說。」
這是個出乎意料的回應。
我氣息一緊:「沒死?」
「這......公主,我們也沒聽說。」
「為什麼?」
「公主,我們已經遠離中原王都好一段距離了,如今正朝西行。對了,慕容殿下,也就是您的父親,讓我們代為保管一封信,現在可以給你了。」
那封信,足足用了五頁紙。
述盡從頭到尾的所有事情。
我收好信,離開了使團的馬隊。
我需要回去京城,做一件事。
無論我爹慕容淵是死是活,都必須做。
使團那邊,是一定要在限定時日里回到西伽羅的,所以他們不能等我。
但他們給了我一匹馬,讓我盡快回去京城。
還給了我好多張餅,讓我餓了就吃。
我走得急,結果這馬也累倒了。
我只好一路跑回去。
可初夏多雨,路途泥濘,我摔了一回又一回,比乞丐還要臟污。
可我顧不上這些,只覺得又累又餓,邊走邊哭時,又遭路過的孩童嘲笑。
我怒喊道:「滾回去讓你爹管教你!」
「略略略,你不也沒人管教。」
我原本頹懨懨的模樣一掃而光,頓時來了力氣,跑著追上去:「誰說的,我揍死你。」
過了好久才發現,我離京城,只剩下一點路程了。
我快走到了。
【慕容瑛】
1
「他在牢獄里,怎麼樣了?」
「回稟陛下,罪臣趙之恒安分得很,沒有任何反抗之舉。」
我上前一步,問:「還有呢?」
「陛下,還能有什麼?」
「他沒說要見朕嗎?」
「陛下,那罪人什麼也沒說啊。」
呵。
都到這種地步了,慕容淵還是不屑于見我。
也是,他見過我所有的不堪,怎麼會看得上我呢。
從前種種,始終都是他施舍的憐憫。
2
我母妃出身不好,家里犯過事,是罪臣之女。
所以在沒有生下我之前,也只是個末等的良人。
生了皇子,這才抬到嬪位。
不過宮里的老人說,這位份已是到頂了。
可母妃不甘心,她對我說,自己位份再高些,說不準能替我掙個好前程。
我倒不這麼覺得,我皇叔慕容淵還是皇太后所生的,也沒當上皇帝。
母妃戳我腦門,說:「傻啊,哪怕當不上皇帝,有圣眷做依仗也是好的。」
我從未體會過什麼圣眷。
但我知道有依仗的滋味。
皇叔就對我很好。
我第一次去書房念書時,他送了我一塊上好的烏金硯臺。
聽說,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塊的。
獨我有。
所以別的皇子想拿去,我護得死死的。
結果他們不高興,故意毀壞禮物做給父皇的生辰禮物。
匆匆忙忙,我只好臨時畫了一幅畫,
可父皇嫌棄我送的生辰禮物上不得臺面,我窘迫得很,皇叔便打圓場,說心意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