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事。」
我解下雪色斗篷,一步步踩下水。
寒氣徹骨。
不知過了多久,才撈上那項濕漉漉的長命鎖。
這東西別致,我不禁多看了幾眼。
看清內側的那一刻,連呼吸都變得愈發沉重。
那是唯有西伽羅皇室才會用的符印。
同樣的符印,我除了在伽羅志里見過,便是在懷桑公主的首飾上。
趙寶春接過長命鎖時,見我的手微微發抖,以為是冷的,手忙腳亂給我披斗篷。
我忽然抓住她的手,問:「這長命鎖好漂亮,是誰給你的?」
趙寶春:「我娘。」
「你見過她嗎?」
趙寶春蹙起眉:「我爹說這是我出生時,我娘給我的,但我很小的時候她就不在了,所以我并沒有什麼印象。」
「所以這就是你的東西?」
「就是我的,我戴了十余年。」
我問:「你幾歲了?」
「再過兩三個月,就春末那會,我要過十三歲生辰。」
腦袋空白了一瞬。
心口控制不住地起伏。
是,快十年了。
可我仍然沒有完全確定,繼續問:「掌印對你好不好?」
我以為,是掌印領養了她。
可掌印為什麼要領養她?
他與慕容殿下,哪里交好了。
說是水火不相容也不為過。
可趙寶春卻說:「我爹?我爹怎麼會對我不好?沒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我仔細打量她這一身的行頭,玉潤華貴,必是家里如珠似寶地養著的。
我突然失語。
趙寶春掏出荷包,從里面揀出一枚小金塊,然后遞給我:「謝謝你。」
見我還在發怔,她又把手往前湊了湊:「你不喜歡嗎?這是頂好的東西,我給誰,誰就會陪我玩。」
「月兒,」我頓了頓,改口道,「趙寶春,你別跟她們見面了。
」
「那誰陪我玩啊?」
「我,我陪你玩。」
「你是誰?」
「沈宗。」
3
我濕著身子回去時,等著我的是家法。
「沈宗,你下河前后可知那小女的身份?」
「知道,掌印的女兒。」
話音一落,藤條一下又一下地落到背上。
「膽大包天肆意妄為,打死你也不為過。你既知道身份,別說是東西掉河了,哪怕是她人掉下去也不該是你去救。沈家什麼榮華富貴沒給過你,你至于要攀附趙家嗎?我問你,至于嗎!」
我垂著頭,一言不發。
「今日起禁足,一天不明白哪里做錯了,就一天不許出門。」
可我心有惑,不解不安。
我被關了七日。
看管我的人紛紛松懈下來。
所以我能出院子走走。
走至偏僻處,看見后門有動靜,打開一看,竟是趙寶春。
我一驚:「你怎會在這?」
「我來找你啊,我在沈府附近待了幾日都不見你出來,可又不好從前門進,只好來這里碰碰運氣。」
我怔了怔,不知道要如何說出自己被禁足的原因。
于是我反過來問她:「趙寶春,掌印他知道你與我來往嗎?」
「知道啊,我沒有事瞞著他的。」
「那他有責怪你嗎?」
趙寶春說:「為什麼要責怪?我只是交朋友又沒有闖禍。」
我笑了:「怎樣才算闖禍?」
「我爹好像從來都沒有訓斥過我,那就是我沒闖過。」
忽然,有腳步聲由遠至近——
「誰?!誰在哪!」
好像要被發現了。
我沒有半分猶豫,立刻抓起趙寶春的手,奪門而出。
明明已經跑出好遠,卻還是怕被逮回去,一刻也不敢停。
可她氣喘得厲害,眼見著累極了。
我停下來,看向河面上的一舟小船。
「隨便逛逛就好。」我對船夫說。
坐穩之后,趙寶春掀開船簾,就要把手里的金粒遞給船夫:「報酬。」
我輕輕地拍開她的手,給出了些碎銀。
然后放下船簾,直視著她說:「出門在外,不要太引人注目,有危險的。」
趙寶春并不執拗,我說的時候,她都點了頭。
而且她聽人說話可認真了,會盯著我的眼睛。
我明明是進宮隨侍過的,性子從未露怯過。
可我,怎麼招架不住這一小會的注視。
我側開目光,可船艙局促,無論看哪里,眼前都是促狹的。
于是,又看回她。
「今天怎麼沒有把長命鎖戴出來?」
「不敢戴了,我怕又掉河里去,以后等生辰的時候才戴吧,」她想了想,「還有件事,我爹知道燈會上都發生了什麼之后,生氣得厲害,如果不是你撿了上來,他便要起殺心了。」
「這倒是能猜到。」我把身子微微往后仰,靠在船身上。
靜謐的氣息隨安寧的河流齊流淌,倒有些困乏。
可閉著眼,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束目光。
我睜開單只眼睛,問:「看什麼?」
「沈宗哥哥,你長得真好看。」
我險些跌下去。
上岸時,她問我:「我以后還能跟今日一樣來找你玩嗎?」
「每逢十五,在這里。」
4
第四個十五的時候,趙寶春沒來。
或許來了我沒看見。
我又等了一會,依舊不見人。
鬼使神差般,我往趙府尋了過去。
牌匾還在,門前也沒什麼異常,沒被抄家啊。
忽然——
「今天是寶春的生辰。」
身后傳來的聲音。
我回過頭去,看見了那位人人畏之的掌印。
今日是她生辰嗎?
我頷首道:「煩請大人替我帶句,生辰吉樂。」
「你可以親自去說。」
我微有些遲滯:「什麼?」
掌印說:「內有家宴,你若是沒有旁的事要忙,留下用膳也無妨。」
我下意識地想往趙府邁步,可心里總有些亂糟糟的。
掌印沉靜道:「放心,里面沒設詐,而且沈家也不會知道,畢竟還沒有人能在我的府邸周邊,安插眼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