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轟隆地劈下一道雷響,把我們二人都嚇了一跳。
我說:「好像老天爺不這樣想。」
「你還是先顧著自己吧,」慕容淵撫著心口說,「你在這兒待這麼久,早傳到阿瑛那邊八百遍了。」
「煩請殿下賜教。」
「扎我一刀,現在。」
「殿下說的什麼瘋話?」
慕容淵說:「是與我勾結,還是深夜行刺,你選一個罪名。」
「后一個。」
慕容淵:「動手吧。」
「刺哪里?」
慕容淵:「這兒,別歪了。」
「死不了吧?」
慕容淵:「又不是沒殺過人,我能不知道哪里是要害嗎?」
「扎多深啊?」
慕容淵:「你自己看著來,明日阿瑛要派太醫來看我的,別太假。」
「扎深了危及您性命怎麼辦?」
「好啊沈宗,你弄死我慕容淵試試看。」
「這不是沒什麼經驗,以后就有了。」
「慢著,我還得叮囑件事,」慕容淵輕皺起眉,「以免節外生枝,這次進宮面圣,不要招惹月兒。」
「如果她主動招我怎麼辦?」
慕容淵:「那你就受著。」
殿下您......
行。
10
我對朝堂的事,有些生厭。
厭惡了然真相后的裝聾作啞。
厭惡自保時的虛與委蛇。
更厭惡在慕容淵獲罪入獄時,因要顧及家族聲譽而生出的那不得已的避嫌。
如溺水一樣喘不過氣來。
直至那個臟兮兮的、哭痕與血跡都糅在臉上的姑娘出現在京城,我才抓住水中浮木, 于深潭中出。
她用了一張又一張紙, 反反復復地抄攥著同一段話。
我竊出一份。
上面的每一個字我都認識,也知道連起來讀意味著什麼。
可我還是轉身去了書局,買來厚厚的紙張, 質地要重些的, 這樣散下來會穩當些,即使掛在檐角,被風輕輕一吹,便能吹下來, 落到人們手里。
三日三夜的抄錄, 不眠不休。
方能趕在刑期之前, 放到她那兒。
詔告如雪花般飄落在京城那日, 我一直在找人。
拼了命地找那個一腔孤勇地游走在城中高處的身影。
找了好久,才找到慕容姝月。
她摔下來, 滿口鮮血。
我抱得很緊, 她也往我懷里鉆,直至再無縫隙。
「沈宗, 」她眼淚直流地喊我, 「你可看見了?」
「我逐字逐字地讀過, 不僅我讀過,全城的人都讀過。」
我把她抱去醫館, 可只是闔上眼睛一會, 人就不見了。
我回到沈家, 因此番加官晉爵, 人人臉上都是喜氣洋溢的。
只有我在敗興, 與他們做了拜別。
「逆子!你要去哪?」
「去找人。從前你們不讓我靠近趙家的女兒, 可沒說不許與慕容家的女兒交好。」
向來嚴苛的父親竟也沉默了好一會, 「我記得, 慕容淵是有個女兒。」
「是,與懷桑公主所生, 今十五歲。」
父親問:「你知道去哪里找人?」
我也不知道慕容姝月去了哪里。
所以背上行囊,一路詢問。
司南壞了又修, 修好又壞,反復不知多少遍。
動身時,尚且還是七月夏。
等我走到中原與西伽羅的邊界時,天上已飄起鵝毛細雪。
好冷。
有人抱一下, 便不一樣了。
是吧,慕容姝月。
她映入眼簾的時候,渾身裹在絨白的斗篷里, 下巴微微藏進絨毛里, 又戴著一頂精致的小虎帽, 襯得那張臉還沒巴掌大,淺棕的瞳仁微微閃著柔光。
可看見我, 晶亮的眼睛忽然便紅了, 委屈道:「西伽羅是我娘親的故土,所以也是我的家,但不是你的,你的家在千里之外的帝城。
」
我伸出手, 堅定而沉著地說:「你把我帶回你家,好不好?」
她的眼眸好像更亮了些,如琉璃。
一雙柔軟的小手迫不及待地落入我掌心的包裹中——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