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宋家贖身后,我在城西開了間糕點鋪子。
每日揉面蒸糕,迎來送往,日子過得平靜安逸。
可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前東家的長子突然連夜敲響了我的房門,
他懷里,還抱著一個三歲的女娃娃。
「安意姑娘,家逢巨變,境遇危急,幼妹無人托付,不知姑娘可否暫時照料一二。」
我只一瞬猶豫,便應下:「好。」
畢竟,宋家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不是那等沒心肝之人。
之后十載,我守著糕點鋪子,看著小娃娃長成豆蔻少女,等到宋家東山再起。
我想,恩情已還凈,是時候考慮我的終身大事了。
可沒想到,相親那天,宋家長子穿著緋紅官服,在我家院子里直挺挺坐下。
銳利眼光一掃,嚇得所有人如坐針氈,他說:「我來替你把把關。」
1
「篤篤」。
一陣急切的敲門聲在風雨中響起。
我點燃燭火,披上外衣起身,走至門前謹慎道:「誰啊?」
一道低沉喑啞的男聲道:「宋行云。」
這聲音我再熟悉不過,趕忙放下門閂開門。
閃電劈開夜空發出白光,我看清了門外的男子。
一身蓑衣披在身上,寬大的斗笠微微抬起,露出一張俊逸清冷的面容。
「快進來吧。」
我連忙關門,點燈,燭火昏黃,暈染了整間屋子。
蓑衣脫下,宋行云把護在懷里的娃娃小心抱了出來。那娃娃玉雪可愛,被宋行云裹得嚴嚴實實,一雙葡萄般的眼睛滴溜溜轉著,看見我了還啰唆著手指露出一個笑臉。
我遲疑:「這是——二小姐?」
宋行云看著她,神色復雜:「是。」
我離開宋府的時候,二小姐宋行雨剛剛兩歲,現在大抵三歲。
宋行云揉了揉二小姐的腦袋,看著我難以啟齒道:「安意姑娘,在下有一不情之請。
「家逢巨變,境遇危急,幼妹無人托付,不知姑娘可否暫時照料一二?」
宋行云說著,眼眸垂下:「若姑娘不愿,宋某再另尋去處。」
我這才看清宋行云的外衣上還沾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我一愣,下一秒便脫口而出:「好。」
宋家于我有再造之恩,我不是那等沒心肝的人。
宋行云表情動容,似乎沒想到我會同意得這麼干脆。
他放下二小姐,朝我認認真真地彎腰道謝:「姑娘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
我連忙扶他起來:「大公子莫要如此,若不是宋家,我現在還不知被賣到哪里。宋家于我才是有大恩。」
宋行云眼眶微紅,從腰間解下一枚玉佩:「這是我現在手上唯一值錢之物,就留給姑娘,任憑姑娘處置。」
他似乎有些難堪,眼神躲避不敢看我。
我心中五味雜陳。宋行云,宋家大公子,往日如此光風霽月之人,現在竟只有一塊傳家玉佩能贈人。
我將其收下。
「阿雨往后便托付給姑娘了,隨姑娘姓,就叫安寧。」
2
我是五歲時被父母賣進宋家的。
一袋小米,一兩碎銀,換來我剛出生弟弟的口糧。
宋家是個好人家,不苛責下人,宋夫人和善,覺著我親切就把我帶在身邊。
我在宋府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
宋行云大我兩歲,我跟在宋夫人身邊,時常能見到宋行云。
他被教養得很好,雖家世優渥,卻并未沾染半點富家子弟的驕縱紈绔,待人接物有禮有節,溫和矜貴。
他是天之驕子,自幼天資聰穎,五歲能誦,七歲成詩,十二歲時所作文章引得京中大儒夸贊。
我十八歲提出要離開宋家,宋夫人雖不舍,但仍給我安排好一切。
在宋家十八年,我學會的東西很多,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灶上的活計。
我在城西開了一家糕點鋪子,日子過得平淡,但足夠我安穩度日。
可不到一年,宋府就遭了難。
不知為何,宋家舉家下獄,家產全被抄沒。
我得知消息后萬分急切,想找機會見一見宋家人。可不知為何,獄卒看管極嚴,無論我如何說,如何塞銀子,他們也不同意我探監。
我不知宋行云是怎樣從獄中出來的,還把二小姐帶了出來。但我知道,宋家于我有恩,我定會全心全力照顧二小姐,照顧安寧。
宋行云把安寧放在我這兒后便離開,叮囑我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他來過。
我點頭知曉。
門被掩上,宋行云來過的痕跡被雨水悄無聲息沖刷干凈。
我抱著安寧,任由安寧小手抓著我的頭發。
小安寧,往后,你便跟著我好好長大。
3
除了昨晚突如其來的風雨,其他的一切都一如往常。
安寧睡著,我卻翻來覆去睡不安穩。
卯初時分,我起身至廚房準備材料。
外頭雨聲淅淅瀝瀝,順著屋檐滑下落成雨幕。
天光漸曉,院里的公雞開始打鳴。
我在灶上熱了羊奶,蓋一掀開熱氣騰騰。盛上一碗放置溫熱,我端去看安寧醒沒醒。
安寧已經醒了,不哭不鬧坐在床上抱著腳丫子玩。
見我來,臉上又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看得我心一軟,抱著她又親又摸。
可沒一會兒,安寧肚子開始咕咕叫,她嘴一撇,眼里已經形成一個小水洼。
我趕忙把羊奶拿來喂給她。安寧小手也抓著碗,一個勁往嘴里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