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江看著我,白凈的面孔上染上一層不好意思:「那渾小子沒規矩,看我怎麼收拾他。」
我柔聲笑道:「沒關系,小河挺活潑的。」
吃完餛飩,我預備給錢,卻被崔嬸再三推拒,只好作罷。
牽著安寧,我背起背簍抱起安寧,崔江叫住我們:「等等。」
他匆匆跑來,把手里的糖果遞給安寧,笑得靦腆:「給小安寧的。」
小安寧看了看我,在我點頭后翹起嘴角接下,聲音甜甜的:「謝謝哥哥。」
「你們這是去哪?」
「去城外青山摘梅子。」
「我跟你們一起吧。」
「你今日不上工啦。」我笑著調侃。
「這……」崔江陷入為難。
「好了,我們走了。」
「那你們注意安全!」崔江遠遠招手。
6
等到達青山,日頭已經老高了。
正是青梅結果的季節,來青山摘青梅的人也不少,散在各處。
安寧第一次見這種景色,高興得手舞足蹈。
昨晚的不快被拋之腦后,眼里只剩下這清清脆脆的果子。
我笑著把她舉高高,讓她自己嘗試摘青梅,摘下一顆她高興得直蹬腿。
我拿衣袖擦干凈,笑瞇瞇問她:「想不想吃啊。」
安寧大聲說想吃,迫不及待塞進嘴里要嘗嘗什麼滋味。
可下一瞬就被酸得皺起臉,急得跺腳。
我笑得樂不可支,忙讓她吐出來。
陽光透過樹葉間隙,斑斑駁駁灑在地上,轉眼間,日落熔金。
我背著滿滿的背簍,一手牽著蹦跳的安寧下山。
安寧拽著不知從何處扯來的狗尾巴草在手里一甩一甩,快樂極了。
「今天開心嗎?」我一邊在安寧床邊給她講故事,一邊問。
安寧興奮點頭:「安寧很開心。」
消耗了一天的精力,安寧睡得很香。
哄睡安寧,我悄聲出門,走到廚房,腌制我今天摘到的青梅。
清洗,切片,裝罐,腌漬。
我的手發酸,正想休息一下,卻聽見安寧的屋子傳來風鈴聲。
「有人來了。」
7
我忙推開門沖去安寧那里。
屋子的門半掩著,一道黑影靜靜立在安寧床邊。
我趕到時,黑影正準備伸手放在安寧脖子上。
「住手!」我驚呵。
黑影動作微頓,朝我看來,半邊臉被月光照亮,我看清了黑影,是宋行云。
提著的心瞬間落地,我大大松了口氣。
宋行云伸手給安寧搭了搭薄被,仔細端詳安寧片刻才往外走。
「出來說。」我看了眼熟睡的安寧,悄聲道。
宋行云乖乖跟著我走到院里。
宋行云左邊身子藏在陰影里,他看起來更加消瘦,整個人多了幾分鋒利狠絕的氣息。
「你怎的神出鬼沒,嚇我一跳。」
他眼眸低垂,聲音有些沙啞:「抱歉。」
他話音一轉,問道:「安寧沒給你添麻煩吧?」
我道:「安寧很聽話,沒有給我添麻煩的。」
宋行云似乎放下心,點了點頭。我內心躊躇,到底還是出聲詢問:「大公子,最近幾日你去了何處?」
院內一時寂靜,宋行云沉默不語。話一出口我才覺不妙,宋行云不知使了何種法子才把自己和安寧從牢獄中救出來,但一定付出了不小的代價。所以他在做什麼又是我能問的。
我攥著袖子訕訕接道:「我的意思是,大公子若是無落腳之處,可隨時來我這里。」
說完后,我耳畔只聽蟬蟲鳴叫。宋行云雙手微不可察地蜷縮片刻,下頜稍頓,好半晌才聽得他開口,語調些許沙啞:「好。
」
他語氣中帶著苦澀和自嘲:「宋家落難,家財奴仆散盡,昔日善友避如蛇蝎,你還是頭一個不計風險不求回報肯幫我的人。安意,你于宋家之恩德,我宋行云銘諸肺腑。」
我輕輕一笑:「大公子言重了,宋家對我恩重如山,我不過是投桃報李罷了。」
院外傳來幾聲古怪的鳥叫,宋行云面色一凝:「我該走了。」
他從懷里掏出一張十兩的銀票塞到我手里:「往后我不能常來,這錢你拿著,照顧好自己和安寧。」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見他欲起身翻墻離開。他的另一半身子離開陰影,銀灰色的光照在他左半邊臉上,一道鮮紅的、還在往外滲血珠的傷疤赫然出現,從鬢角斜斜延伸至下頜,猙獰至極。
我瞪大眼睛心中一顫,脫口而出:「等等!」
宋行云身形頓住,我慌里慌張跑回屋里從柜子里掏出一瓶金創藥塞給宋行云。
「大公子,萬事小心。」
宋行云深深看了眼手里的藥瓶,將其小心塞至懷中:「好。」
下一瞬,袖袍翩躚劃出破空聲音。
一如那個雨夜,宋行云再次悄然離開,這次沒有雨水幫他掩蓋痕跡,一抹悠長醇厚的沉香余味是他來過的證明。
8
正如宋行云所說,后來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再見過他,杳無音信,仿若人間蒸發。
夏去秋來,這是安寧來這里的第二個秋天。
「店家,給我來一份桃花酥。」
「好嘞。」我利索地收拾出一份桃花酥,用油紙包好遞給客人。
那客人拿著桃花酥就坐到隔壁崔嬸的鋪子里要了份餛飩。
我拿著抹布慢慢擦著柜臺,他們的談話悠悠傳到我耳邊。
「最近可不太平,那赤羽衛聽說換頭兒了。」
「嗐!小聲點,赤羽衛奉皇命前兩天才抄了幾個官,風頭緊得很。」
我漫不經心手上的動作,他們的下一句卻讓我瞬間打起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