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院子雞飛狗跳,我想,該給安寧再請個武師傅了。
11
入夜,星月交輝。
我披衣正欲吹滅燭火,卻陡然聽見窗外的風鈴傳來規律聲響。
我立刻打開窗牖,一道身影翻身進來,帶來一剎清冽松香。
是宋行云。
除了最初的那一年宋行云不見蹤跡,第二年第三年宋行云來得多些。從隔兩三個月來一次到一個月來一兩次,有時碰上安寧沒睡著,還能跟安寧見一面,敘敘話。只是近來,快有半年未見宋行云了。
我關上窗,宋行云熟練找地方坐下:
「前段時間辦了趟差事,這才回來。你們近來可好?」
「一切安好。」我借著燭火仔細瞅了瞅她,觀察他是否有受傷的痕跡。
前兩年宋行云出現在我面前時身上總是帶傷,即便他仔細遮掩過,我仍能嗅出些血腥氣。
這次倒沒有,我輕輕松了口氣。
「我想吃你做的酒釀圓子了。」宋行云低啞磁性的聲音在幽幽燭火晃動下響起,他看著我,很認真地說出這句話。
我輕輕笑道:「你跟安寧的口味真像。」
說罷,我起身出門進入灶房,宋行云緊隨其后,掏出火折子就抓了把稻草引燃塞進鍋爐下,順勢抓起旁邊的木頭塞進去。
好在我是做糕點的,酒釀、糯米面,什麼都是現成的。
我在一旁揉面搓圓子的工夫,宋行云已經開始燒水了:
「本來除夕和上元節的晚上都是給你留了一碗酒釀圓子的,安寧還專門守著等你來一起吃,可惜你都沒來。
「不過沒關系,現在吃也是一樣。」
火光映在宋行云臉上影影綽綽,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自從宋家遭難后,宋行云的話更少了。與他相處的時候,大多數時候都是我說他聽著。
「喏,好了。」我盛出一碗熱氣騰騰的酒釀圓子,遞給宋行云。
宋行云接過,和我一同坐在小板凳上吃著。
「還是以前的味道。」宋行云低垂下眼眸,攪動著勺子。
我不禁一笑。從前還在宋府的時候,每年元宵我都會在宋夫人的小廚房親自煮上一鍋酒釀圓子端上桌,每逢這個時候宋夫人都會笑著招呼宋行云來上一碗。
那時宋行云嘴上不說,實際上比旁人喝得都多。
宋夫人還會專門留一碗給進宮的宋老爺,等宋老爺趕回來第一時間就能喝上一口熱湯。
往年再平常不過的事,現在也成了奢侈。
「也不知他們遠在邊城能不能吃上一口熱乎飯。」我蹙眉輕嘆。
「我手中現在已稍有人手,父親母親那邊我也派人打過招呼,想必不會太艱難,你莫要擔心。」宋行云喝完,說著話,雙眸閃過一抹晦暗:「再等一等,不需要太長時間了……」
我既喜又憂。離人歸來,親人團聚再好不過。可——我看著像變了個人的宋行云,難過油然而生。
我到現在也不知他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力挽狂瀾,為自己和家人獲得一線生機。
為了岔開凝滯的氛圍,我輕快道:「安寧今天說想要習武。」
「習武?」宋行云語氣疑惑。
「我準備為她請一位武師傅,你今晚來得可正好,我正愁不知哪里去找呢。」
「交給我來辦。」
……
時間靜謐而快速地流過,宋行云又該走了。
他照例留下銀票,這次是一百兩。
我將銀票放進一個精致的小匣子,里面一張張都是宋行云曾經給我的。
糕點鋪的進項足夠我跟安寧生活,這些錢就攢著給安寧當嫁妝。
我悄悄將小匣子放好,安然進入夢鄉。
12
第二日一早,我看著安寧和崔小河去上學堂。
我正把做好的糕點往鋪子里擺,就看見店門口站了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干練女子。
「客官要來點什麼?」
「安意姑娘,我是行云公子請來的武師傅。」
我愣了一瞬,趕忙把人請進來。
「我叫金玉,今年二十,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二十,倒是比我還小上三歲。
我細細聽了金玉的介紹,確定了她是宋行云請來的師傅,這才放心。
于是安寧下學回家,就看見一個身姿高挑的女人跟我一起看店。
得知是請來教她的武先生,她樂得手舞足蹈。
「誒,先說好,你只有完成了學堂先生教的功課才能跟著金玉姐姐練武,知道嗎?」
「好!」
安寧藏不住心事,樂滋滋地就去找隔壁崔小河炫耀。
我瞬間失笑。
安寧說習武也不是一時興起,之后的一段ṭú₀時間,她每日天不亮就起來扎馬步,金玉領著她在院子里跑圈,完成晨練后就背著書袋去學堂。
崔小河說,安寧在學堂一改往日懶散行為,聚精會神聽先生講學,早早在學堂就完成了大半作業,回來后嚷嚷著要找金玉教她武功。
習武之后,安寧的飯量也變大,有時候一頓能吃三碗飯。
習武免不了磕碰,我晚上給她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傷口上藥,心口都疼得緊。
我問她不覺得習武辛苦嗎。
安寧笑嘻嘻地回答,做自己喜歡的事怎麼都不辛苦。
我心疼她,就變著法地給她補身體。
日子久了,安寧不僅個頭高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逐漸消失,都快趕上隔壁大她兩歲的崔小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