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結你媽的婚,要嫁讓你媳婦嫁,讓你娘老子嫁去,你自己把下面切了割個口子去嫁,別打孩子的主意。」
「老娘這些年給他養得如花似玉是讓你們糟蹋的,你去法庭上告啊,孩子過繼給我了,你敢傷她一指頭,我讓你吃槍子!」
小姨的嗓門沖破云霄,震得屋子都要倒了。
我大概猜出是誰打的電話,小姨舉著手機在屋里轉來轉去。
「小姨。」我把地上的筷子撿了起來,走到了她身邊,伸手向她要電話。
「小孩兒別礙事兒!」小姨把我推開,可我又伸出了手,她遲疑了,把小靈通遞給了我。
「喂,我是周禾云。」我輕聲說。
電話那邊的男人喘著粗氣,似乎氣得不輕,此時有人拿過了電話,急切地說:
「賤……小云啊,你也快十五歲了,初中上完了吧。」
「你還記得你鄰居家的秋兒姐姐不,和你一樣大,半年前就結婚了。」
「爸媽在這邊給你看了一家好人家,你在你小姨那里待了那麼多年了,別再麻煩她了……」
我吸了口氣:「他們說給你多少錢?」
我媽頓了頓,「彩禮啊,聽說你這些年被養得好,彩禮一萬多呢,到時候媽給你們三千過日子。」
「那家人開養豬場的,有錢,就是兒子小時候發燒燒的有點傻,人家不嫌你克家的,一萬多已經很高。」
我媽還在絮絮叨叨地說,我已經猜到了,他們沒錢了。
這些年為了生兒子他們花了太多積蓄了,現在實在拿不出了,便要想辦法把我賣了。
即便九歲那年,他們已經用一千五賣了我一次了。
「滾你媽的。」
我輕聲說。
我媽在那邊愣住了:「你說啥?」
「我說滾你媽的!」我忽然拔高聲音,「我爸媽死了你聽到了沒有?我可沒有爸媽,他們心肝都讓狗吃了,死絕了!」
「別再打電話過來了,打一次我罵你們一次,狗娘養的!」
電話掛了。
小姨看著我,臉色震驚,久久不能回神。
「小云,注意素質,要文明。」她豎起了一根拇指。
不知為何,我的心情忽然舒暢了很多。
這些年我從沒提過,但是父母和我晦澀的童年是我熬不過去的陰影。
現在我卻覺得十分輕松,月朗風清。
我爸媽,真的死了。
11.
爸媽沒有膽子坐車跑來北方找我。
他們只敢打電話,可不是被我罵,就是被小姨她們檔口的一群女人圍著罵。
她們各個身經百戰,隨便一個都能給八尺的漢子罵得梨花帶雨。
從那天之后,失去了一塊兒巨石壓迫的我仿佛時來運轉。
中考順順利利地過去,按照所有人預期的那樣,我擦著線上了一中的門。
小姨去飯店訂了兩三桌,請附近關系好的鄰居和檔口上班的阿姨、老板娘全來了。
「這才中考就給小云擺桌,高考了怕不是要滿城舉著喇叭宣傳!」
有人在席面上打趣,小姨好似比我還開心,舉著白酒一飲而盡。
「我家小云要是考上好學校,我就在商場門口立招牌!」
酒后,小姨遞給我一個大盒子。
告訴我這是禮物,我在所有人好奇的目光里打開盒子,猛地,探出只狗頭。
黃背白面的,眼睛很亮。
一陣陣驚喜的聲音替我道出了開心。
「起個名字吧,以后你ŧū́⁾去城里上高中要住宿,我就和狗相依為命。」
小姨拍著我的腦袋,笑瞇瞇的。
「叫。」我看著那狗兒的眼睛,沉默住了,回憶里的一些酸澀破開了心房。
五歲的時候,我也有一條小狗,也是黃背白面的土狗。
那是鄰居家大狗生下的,秋兒姐看我喜歡,給了我一條。
我叫它小土,小土很可愛,很乖,吃得也不多,也不叫喚。
直到一天晚上,我爸喝多了酒,打了我媽就打我,小土看不下去,沖了過來保護我。
然后被我爸一腳踹得腸子都流了出來,我明明已經把小時候的事情忘得差不多了。
可我忘不了土土在我懷里咽氣的時候,它爪子還在勾著我的胸口。
「叫、叫福福好嗎?」我忽然哽咽了,福福這個名字好啊,有福氣,就像是被小姨帶走的我一樣。
小姨今天喝多了,她眼睛有些紅,低聲呢喃:「不是小土嗎?找了好久,才找到這麼像的。」
我抬頭看著小姨,小姨卻沒注意到我的眼神。
只有福福還在用小鼻子拱我的手心……可、小姨說的是小土嗎?
小姨為什麼會知道小土?
自小困惑我的許多問題一股腦涌了出來,可是小姨去和老板娘喝酒了,沒人解答我的疑惑。
12.
我去高中住了校,小姨那邊的生意越來越好,我的吃穿用度都算得上頂尖。
高中生活比以往都要緊張,小姨來送我的時候還在不停念叨:
「好好學,我還等著去商場掛立牌呢。」
我在學校里努力,小姨在商場里繼續奮斗,福福在家里吃喝玩樂睡。
半年后我再回家時,福福已經變成了煤氣罐,小姨攢夠了錢,買了房子。
我們搬出了城中村。
「這兩年生意好,再攢攢,再買一套,寫你的名字。
」
小姨在喬遷宴上摸著我的腦袋,揉著福福的肚子,笑得比誰都激動。
她今年三十多了,仍然沒有結婚,附近說媒的嘴皮子都喊爛了,她也不為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