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你救了我,也救了你自己,以后,我們還能救許多人。」
(番外)
我死了。
死在六十歲那年。
被兒子氣死的。
我叫周賤女。
因為我,我媽生不出孩子來,我爸把我丟進了冬天水缸中。
我被凍得一條腿跛了,耳朵也聾了一只。
后來,我被養到了十五歲,爸媽聽說了有個醫院很擅長治療不孕不育,于是把我嫁給了一個殺豬匠的兒子。
換了一萬塊彩禮。
那男人是個傻子,也是瘋子。
打罵都是我的家常便飯。
可那時候的我已經麻木了。
畢竟我的娘家不要我,我的婆家是地獄。
我給殺豬匠家里生了兩個孩子,都是男孩,比我命好。
可他們和那個瘋子一樣,喜歡打人,甚至會動刀子。
我是母親,但沒人尊重我。
又是一個冬夜,我的親生兒子因為我沒有炒辣菜,把一勺子熱油潑到了我的臉上。
我在地上哀嚎,可沒人在乎我。
看我奄奄一息了,他們就把我扔在了外面,說我是做飯時出了意外死了。
「一個老婆子而已,沒人管的。」
我就這麼死了,一輩子稀里糊涂地死了。
死前天上下了雪,白茫茫一片,讓我走的時候還有些體面。
徹底暈死之前, 我聽到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一團毛茸茸的黃色窩在我的手心里。
聲音問我:
「甘心嗎?」
我哭得聲音嘶啞, 我說:「不甘心。」
于是那個聲音告訴我:「我讓你再活一次, 你還是會死在你六十歲零五天的時候, 但你要活出不一樣的人生。」
于是再睜開眼時, 我發現我回到了幾十年前。
我變成了一個名叫徐棗腰的女人, 十六歲,和村子里的大人一起來南方的廠子里做工。
我踏實肯干, 很快攢下了一筆錢,并且和家里斷了聯系。
笑話。
棗腰,早早夭折,能叫這個名字她與我周賤女的人生差得了多少?
那樣的家早點走才好!
我跟著廠里認識的兩個人打聽到了新的生意門路, 和她們一起去了遙遠而陌生的北方。
我在那里站住了腳, 成了批發市場里練攤的售貨小妹, 遇到了伯樂,一切都往好里發展著。
直到某個晚上, 我在夢中夢到了這具身體的記憶。
徐棗腰、徐招娣。
……
這身體,竟然是我母親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對得起自己的名字,徐棗腰在工廠打工的時候受寒、發燒,竟然活活病死了。
于是我借了她的身體還了魂魄。
我連忙去翻日歷,推算出周賤女的年齡, 那一年發生的事情仍刻在我的腦海里。
「對不起, 趙姐, 我要請個假,回一趟老家。」
我連夜給老板打電話, 請了假。
坐車回了記憶中恐怖的故鄉, 我還花錢雇了幾個男人與我一起去「搶孩子」。
沖進院子的那一刻, 「我」正在被往水缸里按,氣血瞬間翻涌上了我的腦子, 我幾乎是發了瘋一般沖了過去, 一把推開兩個兇手。
九歲的周賤女很瘦, 很小, 和我記憶中的一樣。
我抱著她, 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我說:「沒事兒了, 沒事兒了。」
一千五,我幫兩世的自己買斷了親緣。
看來我的人生不止重生這一件新奇的怪事兒,我竟然還撿到了過去的「自己」。
我知道她的委屈,她的不堪,她的悲切, 她的痛苦。
所以我要世界上沒有周賤女,只有周禾云。
我把小時候的自己重新養了一遍,我看著她從一個瘦小的孩子,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爭氣, 她考上了大學,她功成名就。
她遇到了一個好男人,她生下了兩個聰明又懂事兒的好孩子。
她會幸福一輩子。
我也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慘死在冬雪中的殘廢老太太, 沒有那個因病死在工廠里的徐棗腰。
有的是一個一輩子都被稱為精彩的「徐珍珍」。
有的是周禾云以我命名的慈善項目,有的是無數個周賤女、徐棗腰走出泥潭的坦途。
我,心滿意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