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線來嘅!」
在警燈閃爍之后,他們慌慌張張撤出了便利店。
我跑去貨房拉亮了燈。
霍謹言小腹的傷口淌了一地的血,人早就疼暈了過去。
我掀開了他的衣服,想在救護車來之前用便利店的東西給他做個簡易的包扎。
霍謹言的身體滾燙,勁瘦的腰上除了這一道傷之外還密密麻麻橫列交錯著許多陳年傷。
他迷迷糊糊囑咐我,不管怎麼樣也不能把他送到醫院去。
最后是我把他帶回了家,又用他給的一個號碼叫人過來幫忙。
拎著藥箱來幫忙的人叫阿 ben。
據說是霍謹言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他輕車熟路地為霍謹言處理好了傷口,囑咐我一些注意事項便匆匆離開。
于是霍謹言在我家一賴就是大半個月。
我們聊了很多。
不曾參與過的對方的過去、知道不可能但仍然希冀的未來。
有些人即使每天都見面也不一定能夠全心交付。
而有的人哪怕時隔經年,連長相都不再是記憶里的樣子,但依舊能在瞬間填補過去的所有空白,就好像我們從未分離過。
霍謹言告訴我,霍家對他解除了禁足之后,他回孤兒院找過我。
但是那個時候我已經成功偷偷逃走了。
他不喜歡那個家,寧愿當個自由的乞兒,也不想成為霍家的體面工程。
他來到這里,起初只是想離霍家遠些,越遠越好。
后來他在這里真的找到了愿意為之奮斗終生的事業,索性留了下來。
我又問他具體都在做些什麼?
霍謹言:「如你所見,收保護費的馬仔。
」
......收保護費到底有什麼可為之奮斗終身的。
那為什麼身上這麼多傷都不肯去醫院?
霍謹言若無其事道:「沒交醫保,去不起。」
他愿意回答我所有問題,唯獨不愿意認真回答這兩個。
我不是傻子,即使他不說實話我也能隱隱約約猜出幾分。
我們心照不宣,再也不曾提及。
10
他來到這里是為了躲開霍家追求自己的理想。
而我來到這里是因為這里打工的時薪最高。
這樣一萬個萬一的小概率事情都能被我碰到。
我第一次有些喜歡我自己的名字。
霍謹言或許同我一樣慶幸著這樣的命運發生。
時常會帶著阿 ben 來店里買些有的沒的。
挑包煙都需要兩個人精挑細選一個小時。
店長還私底下問我是不是自作主張找了兩個馬仔來給我當保鏢。
一開始只是在飯點出現,好借口約我吃飯。
后來索性在我下班時間提前半個小時在前面的街角等著,下班時間一到就準時出現在便利店門口。
圣誕節的前夜。
霍謹言戴著夸張招搖的紅色墨鏡坐在跑車里,在我走出便利店的瞬間摁響喇叭。
他將墨鏡推了上去,一雙含情眼笑盈盈看著我。
「靚女,賞臉兜個風啊。」
笨蛋。
誰大冬天租敞篷來開。
凌冽刮面的風教會了霍謹言做人,沒過兩分鐘他就將頂棚給放了出來。
西九龍海濱架起了足有小洋房高的圣誕樹。
璀璨的燈帶在夜晚亮起,遠遠看去好像一把碎鉆撒在樹上。
來之前,同事用蛋卷棒給我燙了個大波浪。
她說我一燙就要變成港女時髦精,迷死我男朋友。
男朋友。
這個詞在我腦子里翻來覆去許多遍。
每一遍都讓我心跳亂如擂鼓。
霍謹言有沒有被迷住我不知道,但他一整晚都把下巴擱在我發頂上蹭來蹭去。
我聽見他嘟嘟囔囔說:
「好像泰迪熊。」
......臭直男。
十二點的鐘聲響起,霍謹言從身后掏出一個盒子遞到我的面前。
「Merry Christmas~」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
我這輩子收到的第一份圣誕禮物是霍謹言送我的鐲子。
這只鐲子是他媽媽留下來的為數不多的遺物之一。
我只覺得手上的禮物似有千鈞的重量,就連動也不敢動。
這樣沉重的禮物,我承受不起。
霍謹言似乎看出了我所有的自卑與窘迫,索性站到了我的身前。
冷風漸起的夜里,霍謹言的耳朵被凍得通紅,他的眼睛依舊深邃有神,在我的心口留下不可磨滅的烙印。
他說:
「萬一,不一定只是個概率,也可以表示萬中無一的珍貴。」
「還可以是我的萬般欣喜都在看到你的那一瞬間。」
明年一定會幸福這句話,我說了一年又一年。
終于在這一年實現。
冬天又來了。
霍謹言,我們一起過吧。
11
圣誕節之后霍謹言隔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出現。
我撥不通他的電話。
只有阿 ben 偶爾來店里向我報平安。
我問他霍謹言什麼時候回來。
阿 ben 撓了撓頭,顯然這個問題霍謹言沒有給他標準答案。
日子一天天在波瀾不驚的歲月里過去。
店里又上了新的聯名新貨。
我忙著將幾大箱的東西擺到貨架上。
蹲得太久,一站起來只覺得天旋地轉,我的身體下意識往后栽去。
一只寬大溫暖的手瞬間將我扶住。
霍謹言突然在我的背后出現。
他仿佛是來了很久,而我遲鈍到現在才發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