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畢業后,繼續讀了博。
這些年,一心撲在學習上。
失戀就像場治不好的病,渾渾噩噩。
時而自愈,時而崩潰。
四年的時間,我沒再聽到關于江懷的任何消息,也沒再接到過他的任何電話。
他就這樣,徹底地消失在我的生命里。
三十歲了,身邊的人陸續結了婚,有了孩子。
媽媽身體也不是太好了,她總是長吁短嘆。
「言言,媽媽不是沒有給過他機會,是他不知道珍惜,你們有緣無分。
「四年了,興許人家早就結婚生子了,你也該放下了。
「你都三十了,你能不能找個人結婚,讓媽媽安心?」
我張了張嘴,許多話哽在喉嚨,最后只化作一句:
「好。」
是啊,都四年了,興許,人家早就結婚生子了。
犯賤發這種信息,簡直是腦子有泡。
我關掉手機,準備第二天的課。
16
新生的第一節解剖課,幸運的是,院里新來一具無償捐獻的遺體用于醫學研究。
學生基本都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尸體,有緊張、有興奮、有畏懼。
「第一次上解剖課,大家心理緊張、恐懼都是正常的。」
「老師,您第一次見的時候,不害怕嗎?」有學生好奇地問我。
「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
我笑笑解釋,又給學生講道,
「沒有解剖學,就沒有醫學。一個人愿意捐獻出自己的遺體作為醫學教學,這需要極大的勇氣和奉獻精神,這些遺體是醫學生第一個手術的【患者】,也是醫學生的老師,他們被尊稱為【大體老師】,也是我們醫學界的【無語良師】。」
每個醫學生都對大體老師保持著崇高的敬意。
課程開始前,照例為無償捐獻的大體老師默哀、獻花。
他們在這里沒有名字,只有編號。我看了眼資料。
「今天的解剖對象是 52 號大體老師,青年男性。」
我伸手掀開遺體上蓋著的布,為了保護隱私,臉部都是遮住的。
生前應該很高,體型很瘦。
我拿起手術刀,目光不經意落在他胸口位置時,大腦忽然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般……
身體止不住地戰栗,嘴唇顫抖著,微微張開,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老師你怎麼了?」
「這個大體老師胸口上竟然文著老師的名字!」
那一瞬間,意識好像已經渙散,耳邊仿佛響起多年前的聲音。
「這樣行不?夠有安全感不?
「我這都蓋了章了,以后也沒人要我了,你不嫁給我說不過去了。」
「那……萬一我跟別人結婚呢?」
「你敢?我只要有一口氣在,也要給你逮回來,帶你私奔。」
是啊,他說過的,只要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我嫁給別人……
他沒有騙我。
如今,他靜靜躺在那里。
身體冰涼,身體不復以往的健壯,瘦到了極致。
可他就是江懷,盡管遮著臉,我也知道那是他。
因為沒有哪個傻子會將陳言的名字文在胸口。
17
我跌跌撞撞起身,跑到學校管理處。
「52 號大體老師,我想知道他……他是怎麼死的……」
工作人員表示:「陳老師,你應該明白,大體老師的個人信息都是保密的,我們也不知道。」
「他……他是我男朋友……」
他震驚之余,告訴我:
「大體老師在奉獻自己最后的價值后,最后會由院方火化完交給家屬,您可以找找他生前的家屬。」
對,家屬。
前幾天,給江懷發的短信,都是有人幫他回的。
我顫抖著撥通他的電話,那頭很快便接起了。
「有事?」
我心一顫,怎麼會是江懷的聲音……
我不會聽錯……
「江懷,你還活著?」
「廢話,我當然活著呀。」
那頭,依舊是他吊兒郎當的語氣。
「那你出來見我一面。」
「不行,我老婆會生氣。」
「你結婚了?」
「對呀,孩子都要出生了。」
我站在原地,感覺時空錯亂了般。
「江懷,現在是哪年?」
「2024 年啊。」
「巴黎奧運會我國獲得了多少金牌?」
「40 枚金牌、27 枚銀牌、24 枚銅牌,共計 91 枚獎牌。是我國自 1984 年參加夏季奧運會以來,境外參賽所取得的最好成績。」
他竟然,全都知道……
那躺在學校研究室的遺體是誰?
我突然間想到了什麼,問他:
「十年前,我寫給你的信,最后一句是什麼?」
「額,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你如果還活著應該已經看到那封信了,你為什麼聽不明白?」
「江懷,你死了是嗎?我看到了你的遺體,你現在是人是鬼?」
我緊緊握著手機,手止不住地顫。
「嘿嘿被你發現了,我現在在地府跟你通話呢。」
「你……怎麼會死?」
「哎呀,程序員熬夜猝死了……
「現在閻王爺要我給地府做個系統,還在碼代碼,一會我去看看生死簿,給你多加幾年嘿嘿。」
電話那頭,他的聲音輕松隨意,我再也忍不住,哭著罵他:
「江懷,你這個騙子!!!」
18
我通過以前同學,聯系到了以前和江懷創業的朋友。
「他當年就說要去國外發展,股份都賣了,我們也都很納悶。相處那麼多年,他不是那種見錢眼開的人啊,你們感情那麼好,我們都把紅包準備好要參加你們婚禮了,哎……」
「是呢,這家伙真不夠意思,一走這麼多年,兄弟們也不聯系了。」
「你們,能聯系到江懷的媽媽嗎?」
我問他們。
「江阿姨我們聯系不上,不過有個人可能有她的消息,我們找找關系,看看能不能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