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嫁給殘疾的老高時,已經懷上了我。
可為了那不菲的彩禮錢,外公隱瞞了這件事。
新婚當晚,我媽跪在老高面前說出真相。
她求老高別退婚別報警,等生下孩子她便出去掙錢,雙倍奉還。
老高沉默片刻,抱著被子去了隔壁,留下一句:
「那就留下來吧。」
他這句話,給了我一條命,也救了我媽一生。
1
我出生在一個海邊的小鎮,這個鎮子最大的特色就是重男輕女。
男孩出生,在全家人從醫院回來的那一刻開始,鎮上的人就紛紛張羅著來家里吃飯,隨份子,沾喜氣,熱鬧得像過節一樣。
女孩出生,能幸運活下來的往往會隨便取一個不值錢的名字,然后在家里放養著長大,待價而沽。
很不幸,我也是其中一員。
我的母親曾經也是。
但她這個人生來叛逆,不愿意循規蹈矩地活著,所以從小就立志要靠學習闖出一片天。
只是這個夢想在我外公撕掉她高考準考證的那一瞬間化為了泡影。
外公給她物色了一家紡織廠,一個月有 600「老高與絨花6ms22」 塊,比他幫人家開船賺得多,還穩定。
據說那個時候,我們家每天都能聽見外公和我媽對罵的聲音。
他們一個說自己含辛茹苦多年養出了個白眼狼,一個說自己的人生不是對方的附屬品。
最終,我媽還是在外婆一身的淤青和聲淚俱下的請求中,心軟了。
人們總說,父母和子女的斗爭最后妥協的一定是父母,因為他們需要后續的保障,需要收回付出的沉沒成本。
但在我媽身上,妥協的好像永遠都是她。
紡織廠的工作枯燥又乏味,我那不甘于平淡的母親便致力于做工廠中最靚的那一個仔。
聽阿姨們的描述,當年的她總是穿著最時髦的花襯衫,帶著不知道從哪里淘來的小飾品,無論走到哪里都會被人羨慕地盯著看很久。
于是,新的麻煩便惹上了門。
有幾家人看上了我媽,他們說她屁股大能生兒子;說她年年評先進,能干賺得多;還有人說她聰明,以后娶回家干家務肯定是一把好手。
我外公喜不自勝,像是投資了很久的項目終于有了回報。
他開始坐地起價,跟媒人大肆地吹捧我媽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優點。
據我媽本人說,那是她十九年以來,第一次聽見那麼多夸贊。
但她沒有被這些虛偽的好意沖昏頭腦,依然堅持著自己的叛逆人設。
王家的麻子太丑,李家的兒子太窮,鎮子西頭老趙家的模樣倒是還說得過去,但那人仗著家里有幾個錢,天天喝酒搓麻將,我媽看不上。
一來二去,人們都知道老梁家有一個眼光高,嘴巴還毒的女兒。
這可把我姥爺氣得是吹胡子瞪眼。
他貨比三家之后便擅自收了別人的彩禮,說是等到了日子就要把我媽抬過去。
那時的她已經有了一個戀人,是來我們這做表演的,我看過照片,一頭卷發被松松散散地扎在后面,穿個白色的老頭背心,嘴上叼著根煙,和那張比女人還精致的臉十分不搭。
可是那個被叫作陸秋雨的男人就和名字一樣,是一片沒辦法扎根的浮萍,兩個人的愛情開始沒多久,他便跟隨海風,飄向了遠方。
據說我媽本來想跟他一起走,但是被全鎮人抓了回來。
這個小破鎮子總是在這個時候異常團結。
他們覺得我媽是鎮子上的女人,不能跟別人跑。
但可惜,最后她和趙家那個二流子的婚事還是沒成。
因為她有了我。
2
聽說這個消息之后,我外公簡直是暴跳如雷。
他想叫我媽去打胎,但又因為自己家里供奉著佛像,害怕殺生的罪孽落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就開始威逼利誘,想叫我媽把這件事情瞞下來。
可我媽不想打掉我。
她說,當時她就想,無論我是個什麼樣的小孩,她都一定要讓我一生都自由自在地活著。
趙家聽說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不僅把彩禮錢統統要了回去,還把她未婚先孕的事情折騰得滿城風雨。
這下好了,我媽這個原本的熱門商品一下子成了滯銷品。
我外公天天在家里愁得罵人砸東西。
我媽本來想,一輩子就這麼算了,等我出生好好撫養長大就行。
但老天好像很熱衷于跟她開玩笑。
媽媽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外婆,在媽媽懷我的第二個月,病倒了。
住院費和手術費貴得嚇人,但不治就是等死。
那段時間,一貫暴躁易怒的外公都安靜了很多,每天就是望著窗外嘆氣。
我媽想去打工賺錢,但鎮上的人瞧不起她,不肯給她工作。
眼見我外公又開始天天拎著禮物去媒人家里串門,她就動了離家去打工的心思。
但是在她登上火車的前夜,在家中養著的外婆突然犯了病。
我媽說她忘不了那夜自己母親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
她說,那天外婆在醫院里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