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們都是起哄。
起哄說可不敢動棟哥家的餃子。
她還在問,就跟聽不懂人話一樣。
問完一圈,沒有人同意。
她只能又站回我身旁。
要上第二節自習課了,打鈴聲響起,她要進去里面,就得主動開口,得問我挪一點椅子。
她低頭看我,狗啃的劉海耷拉著,無聲無息。
我憋著一節課沒上廁所,我能動?
我們無聲對峙,我手里轉著筆,所有的余光都在她身邊,只要從開始要她叫我一聲名字說讓讓,到叫我一聲名字,再到只要咳嗽一聲就行。
但是她沒有。
就在我繃不住要說話時,班花說話了,她愿意換。
班花就在我前面。
她于是坐到了我前面。
她同桌是個死胖子,胖子話多,好騙,為了抄作業,樂意聽她吹牛。
我看得心煩。
我是個爛人,看著心煩的東西,我就忍不住。
有天,她又和胖子說她媽小時候陪著她練琴的事情,說她媽可聽她的了,她要是說手痛,她媽就捧著她的手指給她一根根按摩,然后用嘴呼呼。
特驕傲的樣子。
我說:「你媽那麼愛你,咋不給你錢吃飯?今天早上你又吃人胖子的吧,人為啥要給你吃啊?好意思嗎?天天?你媽教得可真——好啊。」
她一下漲紅了臉,猛地站起來。
我也站起來,現在不跳桌上就比她高了一個頭。
「咋的?」
她頓了又坐下。
她還是不和我說話,她轉頭跟胖子說:「我媽是最好的媽媽,我媽是一碗水端平。這些年,我比我姐多花了很多錢,生活費,住宿費,學費,這些賬算下來,去掉零頭也有二十萬!所以——」
所以才嚴格控制她的用度。
她說她媽當初讀書都是自己帶米去學校蒸飯,可沒有這麼多生活費。
她姐姐在鄉下的同學讀高中時候一周只有十塊錢。
「所以,我會好好讀書,我一定要當第一名,我媽媽會為我驕傲的,她會很高興的。」
她那雙黑黢黢的大眼珠子都快懟到胖子臉上,眼睛里只有真的就是肯定這幾個詞。
胖子忙著抄她的作業:「哦哦哦。」
我忽然不知道怎麼的,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我低聲哼:「行吧,那又怎麼樣?」
她沒說話了。
她又說又說:「我媽媽,一定會為我驕傲的。」
那之后,她又不理我了,也同樣的,不理胖子了,她開始更用心學習。
我看著心里暗爽。
但是她不吃飯,真的看著越來越瘦。
晚自習她咕咚咕咚起碼喝了三瓶水。
我是個有道德的人,我不弄死伯仁,伯仁因我餓死。那不行。
04
我給了胖子五百塊錢,跟他說,找貝姜給他補課,給她包飯。
胖子哦得嘴巴越來越大,我舉起拳頭:「老子是見不得你這種人,只會不勞而獲抄作業,怎麼做社會主義接班人。你就說答應還是同意吧?」
胖子縮了縮頭,選擇同意。
她每天中午和晚自習給胖子講課。
奇了個怪,老師講的聽不懂,她一講,胖子沒懂,我就懂了。
看來我倆智商差不多。
最多一學期我得個第二名也不是什麼難事。我特麼就是個被埋沒的天才啊。
結果有天晚自習小測,我提前交卷偷去廁所上五排。
正到關鍵時候,忽然聽到外面喧嘩。
我以為年級主任來了,正手忙腳亂,忽然聽見了她的尖叫。
我出去,一個兄弟的擂我肩膀:「我靠,你還不去看看,你媳婦要被你丈母娘打死了!」
「去你娘的。」
我加快腳步。然后看到了我最難忘的一幕。
一個算得上漂亮的中年女人拎著她狗啃似的短發,將她從三樓拖到一樓打。
那麼多的臺階,一層一層往下跌。
她罵貝姜不要臉,同樣都是貝家的女兒,為什麼姐姐那麼乖巧,她就這麼賤,要不是有人告訴她,她都不知道人能下賤到這個地步。
為了二十塊錢一個包子就跟別人牽手打啵。
那個沒用的死胖子站在旁邊,漲紅了臉結結巴巴說我們沒有打啵,只是給她打了一份飯。
她媽破口大罵說她餓死鬼投胎。
她終于也忍不住了,她說媽媽,我餓啊。
她媽說:「難道我少了你錢?!每個月我都讓你姐姐給你帶生活費!你還不知足,還要多少?」
她們爭嘴最后她哭著說那行,那把爸爸的錢給我,我不要你留給姐姐的那份,我要爸爸的錢。
「原來是等在這里!原來是等在這里!白眼狼!」
她媽氣得哆嗦,轉頭張望了一下,拎起旁邊的一個花盆直接砸在她頭上,她說現在別想分家產,除非我死了。
溫熱的血順著她的臉流下來。
狼狽到了極點。
原來這就是,她嘴里那個愛她到了極點的媽媽?
原來這就是她悄悄退了補課餅干要攢錢買禮物送的媽媽?!
同學們指指點點。
我沖過去,班花死死拉住我:「別,你想她被打死嗎?」
貝姜就像個被剝了毛皮的雛獸,她哭著說:「媽媽你不是說了一碗水要端平嗎?姐姐進步了旅游夏令營。
我也考了第三名,全年級第三名。很好的成績,我們年級一共兩百多人。媽媽,你看看我啊。」
「你不是說你能得第一嗎?那麼會吹牛?原來才第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