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我媽媽走那年起，我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我的爸爸不要再愛媽媽了。

「可惜，上天沒有聽到。他永遠都愛媽媽，愛到愿意為她放棄我，放棄生命。」

許洵說這話的時候云淡風輕。

可我的淚，卻再次掉了下來。

許洵的母親是因為早產時發生了醫療事故，最終難產而死。

可他的父親卻把這一切都怪在了許洵頭上。

「災星，你知道的，所有人都這麼喊我。

「別人都能痛斥自己的外號，覺得它羞辱了自己。但我不可以，因為這個外號，是我爸爸取的。我爸說，我是災星，害死了媽媽和妹妹。我以前叫許無憂，是他把我的名字改成了許洵。他說，我害死了媽媽，也害死了妹妹，怎能一世無憂？」

許洵的眼睛空洞地望著窗外，語氣平淡到仿佛在講別人的事情。

「爸爸說得是對的，因為媽媽早產就是我的錯，是我非要半夜吃葫蘆。

「那個點，很多店都關門了，媽媽懷著妹妹跨了幾條街才買到，回來的路上就低血糖……」

講到這里，他猛地停住了，仿佛是喉中噎了一把麩皮。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重新開口。

「其實，送到醫院的時候還有機會。可惜，給她做手術的人，是她那喜歡喝酒后上手術臺的師姐。」

這一刻，時間凝固。

我的耳畔嗡嗡作響，大腦一片空白，忽然間，我什麼都聽不到了。

24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許洵家的。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直到冷風刺骨，我才猛地驚醒。

其實——

許洵媽媽的師姐，就是我的母親。

十年后，我父親落馬，就是因為他是母親的保護傘。

在我的記憶中，媽媽的壓力太大了，所以她總是喝酒。

誰勸都沒有用。

漸漸地，嗜酒就變成了酗酒。

酒后做手術，必然會導致多次醫療事故，但次次被我父親壓了下來。

直到一次事故被輿論發酵，父親實在壓不住了，最終東窗事發。

連著過去因此受過傷害的患者一同站了出來。

最終，我的媽媽被醫院辭退，但父親還是用最后的能量保住了她。

而父親自己，扛下所有的罪責，被判了刑。

原來，父母親手埋下的雷，比我想象得更早，更危險。

這顆雷不僅炸毀了十年后的我，連同現在的我一同炸得體無完膚。

我好像突然就明白，為什麼我能解開那個密碼了。

我記憶中那個溫柔美麗，會在我媽媽酗酒的時候唱童謠哄我的阿姨。

就是許洵媽媽。

命運弄人。

在此刻，我才終于明白十年后，被許洵藏起來的那顆巧克力意味著什麼。

是被他壓抑住的洶涌愛意。

將來這麼厲害的他，怎麼可能不知道我們的這層關系。

所以，他才一直和我以朋友之名相處。

所以，他給我的，不多不少，剛好夠我基本生活。

25

我站在江邊，冬天的風，冷入骨髓。

雪越下越大，如鵝毛般厚重。

我伸出手，一片銀花落入掌心。

前世今生如走馬觀花，一幕幕在我眼前播放。

我立了很久，很久……

久到失去了知覺。

許洵，上天愿意再給我們一次機會。

說明我們的緣，是命定的。

無論你是許洵還是許無憂，你都是我夢瑜這輩子認定的愛人，我們終將在這充滿痛苦與愛的世界里相擁而泣。

若是正緣，我愿與你攜手一生。

若是孽緣，我便同你共赴黃泉。

26

「夢瑜！」

我循聲望去。

長街盡頭，暮色茫茫。

許洵站在那一頭，身姿挺拔。

我的眼淚瞬間潰堤。

他走向了我，一步又一步。

「我找了你好久，你一個人待在這里干什麼？」

我的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你怎麼來了？」

「你出門的時候就像被勾了魂一樣。后來我越想越不對勁，所以就出來找你了。」

許洵把他的圍巾解下，圍在了我脖子上。

我整個人都溫暖了起來。

我望著他，視線越來越模糊。

許洵，你是我放棄全世界都要在一起的人。

就算會被萬人唾罵。

我還是決定要試一試。

哪怕我從此成為你故事中的一小頁。

哪怕我只能夠做你生命長河中的一小波浪。

我也要告訴你。

我深吸一口氣，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緩緩開口：「許洵，你知道為什麼我能解開那個密碼嗎？」

他回望著我，沒有回答。

「是因為，那首童謠，就是你媽媽教會我的。」

聽到媽媽兩字，他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繼續說道，「而我的媽媽，就是給你媽媽日記里的師姐。」

他的瞳孔驟縮，臉色慘白。

過了許久，他都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個提線木偶。

他的反應，意料之中。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直到我們身上都被大雪覆了一層，我緩緩開口：

「回家吧。

「許洵，再見了。」

轉過身，我哭得泣不成聲。

27

今天是我的十七歲生日。

身邊沒有許洵。

我對著鵝毛大雪許愿：

上天啊，我十七歲的生日愿望是，許洵平安健康一輩子。

28

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和許洵仿佛又退回到了最初的狀態。

我也沒有臉再主動貼上去了。

雖然我依舊每天在他桌上放巧克力，但我再沒看到過他吃，也沒看到他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