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不曾吃過這般甜的點心。
宋全進來時身上的酒味很濃,屋外圍著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說要看看新娘子長什麼樣兒。
「二娘累了,今日就算了,待明日定然叫你們看個夠。」
他說罷便將房門給拴上了。
我有些無措,鬧洞房本是規矩,他竟然給拒了。
男人腳步重,呼吸也粗,他坐在我身旁時,我便覺得熱。
秤桿輕輕挑起了我的蓋頭,燭光晃眼,我不由得伸手遮了遮。
「晃著眼了嗎?」男人問我,或是因為喝了酒,聲音有些啞,但好聽。
我將遮光的手放下,搖了搖頭。
宋全也穿著一襲紅袍,他人生得魁梧且黑,一襲紅袍穿在他身上不倫不類。
說實話紅色并不襯他,顯得他的臉頰愈發黑紅了。
或是喝多了,他眼中濕潤,泛著水光,眼尾微微發紅,此時我才發現他原來生了一雙極好看的桃花眼,瞳仁又黑,便格外清澈明朗。
一個快而立之年的男人,竟有些清澈明朗嗎?
我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不知我在笑什麼,只是撓撓頭也跟著我笑了。
一個明朗且老實的男人,頂好的。
「餓了一整日了吧?你且等一等,我看看廚下還有什麼吃食。」
他將耳朵貼在門板上聽了一會兒后才開門出去了。
我沒了束縛,站起來走了走,坐得久了,尾巴尖兒又疼,腿也麻了。
我悄悄將門開了條縫兒。
03
院兒不大,二三分地,一眼就能看到頭兒。
檐下的紅燈籠還燃著,可以清楚地瞧見廚房門口還有幾個在洗碗的婦人。
她們說說笑笑,嗓門兒大,都在調侃宋全呢!
不一會兒宋全便端著個碗拿著雙筷子出來了,他垂著頭不說話,步子邁得大,沒幾步就到門口了。
我想退回去,已來不及了,便順手幫他拉開了房門。
「給你端了碗面。」
他說著就將碗放在了桌上,拿著一雙紅筷子看著我。
就是一碗素面,我們這地兒娶妻嫁女都會做。
我確實餓了一日,不一時便將一碗面吃完了。
他也不說話,就坐在床沿兒上看著我。
眼里的光明明滅滅。
「還要嗎?」
「吃飽了。」
「你先換衣裳,我去給你打盆熱水來。」
他又端著空碗出去了。
我五歲就跟著爹娘下地干活了,嫁給許老三以后除了下地,喂豬養雞,做飯刷碗,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兒,我甚至從沒有上桌吃過一頓飯,也沒安安穩穩吃過一碗熱飯。
不想再嫁,宋全竟親自端了一碗飯叫我吃,他還要給我打一盆熱水來叫我洗漱。
呵!
莫不是老天爺看我過去幾年過得窩囊,或是我許的愿望他聽見了嗎?所以實在不忍才又給了我這樣好的一個人嗎?
這樣一個人,女人走了好幾年都不曾再娶,又是為的什麼?
我心里有許多事兒,可今日是洞房花燭夜,不容我再想。
我的陪嫁也只兩個紅漆木箱,一箱是我的衣服,一箱裝著兩床被子。
我打開木箱取出兩套細棉里衣,將我的一套迅速換上,將宋全的撫平整了放在床上。
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不舍得買細棉布去做里衣的,日子難過,有時吃飽肚子都難,誰家人睡覺還穿衣服?
被子一蓋,倒頭就睡,哪來那許多講究?
我也曾是這般想。
許老三一直拿這事兒諷我,說縣城花樓的姑娘都不這樣赤裸地躺著,后來我便用舊衣改成里衣來穿。
或是習慣了,或雖只是一件單薄的衣服,卻給了我尊嚴吧!
我娘這次大方,做主讓我扯布,我便扯了細棉布,給宋全縫了一身里衣。
「你真正是個不會過日子的,這樣的細棉布不耐穿,做襖子里襯也不劃算……」
我娘見我扯布,嘮嘮叨叨說了一堆。
后來我縫里衣也沒叫她瞧。
她若是見了我用細棉布縫里衣,怕是立時會暈過去。
半兩銀子一匹的細棉布,我竟然敢用來做里衣?
宋全端著一盆熱水回來,見我端坐在床沿上癡癡看著床上的里衣發呆便走了過來。
他伸手摸了摸炕上的里衣,又轉頭看看我,忽就笑了。
因離得近,我才看清他耳根子竟然是紅的。
「我手粗,怕弄壞了,待我洗漱完了便換上。」
他又轉身匆匆出去了,留下我一個,待我反應過來時,臉立時紅透了。
他想什麼呢?
04
這夜過得兵荒馬亂。
我和宋全都是過來人,他該是許久沒人了。
折騰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時才讓我閉眼。
我人乏得厲害,可腦子清醒極了。
臉頰還貼在男人堅硬火熱的胸膛上,男人的呼吸還粗重。
他很溫柔,一種和他的急切不大相符的溫柔。
村里人粗俗,女人們聚在一起說閑話也沒個忌諱。
偶說起床笫之事,有些夫妻相得,說此事是人間美事。
我總不懂,許老三碰我,也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過了兩年我懷不上,便再也不碰了。
直到今夜我終是懂了床笫之事為何是人間美事了。
原真正的男人真的是胸懷寬廣,肌理分明的。
他身上散發的熱氣讓我忍不住臉紅心跳,他溫柔的詢問讓我柔情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