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你昨日還叫我不要打架,你看今日大家待我的態度全變了,可見打架亦有打架的好處的。」
大郎放下碗,沉默地看著我。
這少年從昨日起便有些威嚴。
「怎的了?」我縮了縮脖子,有些心虛。
「母親,李寡婦這樣的人,村里哪個婦人不怕她?你知道她男人怎麼死的?喝醉了酒被她扔在院里凍死的,她心可狠著呢!你怎麼是她的對手?你若是吃了虧……」
大郎眉頭一皺,嚴苛得嚇人。
「咱們不惹事,可是遇見了事兒也不能縮頭躲著。原先家里沒個女人,她欺負你們,你爹一個男人也不好同她計較,如今有了我,我還能眼睜睜看著叫她欺負你們不成?日后若是她還敢來,我照打不誤,只是到時你莫要再出頭,到時村里有人又說閑話,你日后是要讀書的人。」
「母親,我都這般大了,若是你同秀兒挨了打我都不去護,讀這書又有何用呢?」
他又端起碗來垂頭吃飯去了。
我心里開心,忍不住笑出了聲。
秀兒見我笑了,亦跟著我笑了。
這是兩個多好的孩兒啊?
宋全回來的那日下雨,我和秀兒上不了山,只能在家做點兒手工活兒。
我給鞋店做鞋底,鞋底都是從鞋店里領回來的,納一雙給七文錢。
是熟人才能領到這樣的活兒。
許老三有個遠房親戚在鞋店做繡娘,我不會繡花兒,她便介紹了我納鞋底的活兒。
因著我做得快又做得好,這活兒才能做到現在。
秀兒躺在我旁邊睡著了,她近日長了點肉,臉頰睡得紅撲撲的,正是睡覺不安穩的年紀,不一會兒手腳便伸到了被子外頭。
我伸手給她拉上了被子。
天已很冷了,尤其是雨天。
大郎每日讀書,我給他房里燃了爐子。
他什麼也沒說,卻將爐子挪到了我們房里。
我和秀兒坐在窗前,他坐在八角桌上讀書。
爐子就在炕沿兒邊上。
少年脊背挺直,垂頭讀書的模樣文雅秀氣。
這是個讀書的料兒。
村里誰家的孩兒會生的這個模樣?
院門被人推開了,大郎從椅子上跳起來,沒了一直以來的沉穩。
不說虛歲他也才八歲罷了!也還是個小孩兒呢!
我也下了炕。
宋全站在門檻外,蓬頭垢面,胡子拉碴。
若不是還有一口白牙,都看不出像個人。
我笑著看他,心口酸澀。
16
「二娘,你猜我獵到什麼了?」
見我過去,他笑著問我。
我搖搖頭。
「人熊,這回咱們大郎就能讀書了。」他垂頭悄悄在我耳邊說道。
又伸手摸了摸大郎的發頂,笑得憨厚又開懷。
原來他一直都記得要送大郎去讀書的啊!
「嗯!」
我給他做了熱湯面,他一口氣吃了四大碗。
秀兒同大郎圍著他,他同他們說是如何獵到狍子兔子的,鍋里燒著熱水,我坐在炕沿聽著。
他說得輕描淡寫。
我給他洗頭擦身,他身上甚至沒一塊好肉。
撞出來的,擦傷的……
我給他剃胡子,他已累得閉眼睡著了。
這個男人啊!
宋全睡了一天一夜,第三日人才緩過來了,精神頭兒極好。
他一早就進城去了,第三日才回的家。
我給他做飯,他坐在灶前燒火。
「二娘,我已將那人熊拉到城里賣了。」
「啊?」
我還有些驚訝,怎麼這麼快就賣了?甚至都沒帶回村里。
「我早同收皮貨的店鋪說好的,若是有好貨,店里派人同我從另一條路拉進城,不進村。」
「為何?」
「你可知一只人熊能賣多少錢?」
我搖搖頭,不知道。
「皮貨店給了三千兩。」
我驚了一跳,手里的勺子掉進了鍋里。
三千兩?
這是我想都不敢想的數字。
「你看你都這般,旁人若是知曉了會如何?我若是將那人熊拉回村里,不知有多少人要眼紅生事了。
「我們進了山便分開了,這些年山里獵物少了,都是些狍子兔子之類的,誰能想到會有人熊?上次進山我就摸清了人熊的窩,這次做了萬全的準備才進的山。這熊是我一人在深林獵的,誰也不曾說過。
「我給獵的狍子兔子撒了迷藥扔在它覓食的路上,見它吃了便遠遠跟著它。
「因從不曾用過迷藥,也不知能不能迷倒它,只見它吃飽了進洞睡覺,我先在洞口挖了陷阱,又偷偷進洞去拿了刀子扎它的心窩。
「一刀沒中,約是藥量不足,那人熊吃了痛竟然醒了,若不是我躲得快,它一掌已經拍在我背上了,我哪里還能活著回來呢?
「人熊受不得痛,往洞外跑去,洞口不遠處有我設好的陷阱,它掉進去,被利刃刺了個對穿。
「如此才不動聲色地將它殺死了,若是全靠人獵,即便是二十個人也不一定是它的對手,若是真得了手,賣的錢分到手也沒多少了。
「我便將人熊留在陷阱,因著那片山林極深,平日也沒人敢去,我是放心的。
「我又獵了幾只狍子才去同旁人匯合,緩了兩日又帶著獵的狍子進的城,也是為了不叫旁人起疑。
「銀子我也沒敢往家拿,還在城里收皮貨的柜上收著。」
他說罷搓了搓手,似不好意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