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覺他憨厚老實,現在看來,他是聰敏且極通人情世故的,只是在小事上不愿計較罷了!
「二娘是不是覺著我太自私?」
「宋全,圣人都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如此這般,才顯得真實。我嫁的男人有勇有謀且通曉人情世故,我開心還來不及。」
17
「二娘,我有件事兒一直沒敢同你說,今日終于可以說出口了。
「我答應過大郎要送他讀書的,如今有了銀子,待過完年我想送他去。
「這束脩并不便宜,節下年下又要給老師送禮,若是大郎讀得好,日后還得送他去更好更遠的書院,他若有幸中舉,又得走路子尋關系,怕是這三千兩還不夠……」
他先時還看著我,到了后來頭卻越垂越低。
「不過你放心,我年紀正好,日后我多進幾趟山,尋個機會再獵頭人熊,絕不叫你跟著我受苦的。」
他似想明白了,慢慢抬頭看著我,灶膛里的火就在他的眼里,灼熱明亮。
他是這樣好的一個男人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
「現如今我過的日子已是我能夢到的最好的日子了,你這次能獵到人熊純屬僥幸,你說得輕描淡寫,可真實情況定然比你說的危險千百倍不止。
「宋全,我不需過什麼大富大貴的日子,你既娶了我,我同你便是一體的,我總不能日日除了吃喝便是躺著吧?我總要同你一起將這日子過得更好的。
「大郎聰慧,又能吃苦,他既然愿意讀書,做爹娘的哪有阻攔的道理?
「我已想好了,咱們本是獵戶,在村里也沒田地,大郎若是讀書,就要在書院借宿,吃喝也是一筆開銷。
「我原想的便是待年后就去城里尋個營生,然后再租個屋子,即可就近照顧大郎,你又不用再去拼命。」
「二娘,你允我想想可好?」
「嗯!好。」
日子飛快,入冬前宋全又進了一趟林子,只獵回了幾只兔子。
直至明年秋日,再要進林子已很是難了。
春夏禁獵,冬日雪大。
對獵戶而言,最好的日子其實也只一季罷了!
很快便迎來了冬日的第一場雪。
雖是第一場,卻是雪大如席。
我拿了更多的鞋底回家做,宋全也閑了下來,每日盯著大郎讀書,雖他也不懂大朗讀的什麼,可他十分有耐心,大郎坐著不動,他也陪著。
我漸漸已能看懂秀兒的大半手語,便看秀兒說話。
日子平常,可最難得的就是這平常二字。
秀兒的頭發不見多,我心里著急,便隨著宋全進了一趟城,我們帶秀兒去了醫館。
「將頭發剃了,再按方子吃藥,吃完三副便可見效。」
郎中這般說。
秀兒聽不懂,待他爹同她說要剃光頭時她蒙著被子躺了一天。
到了晚上才起來,自己拿了剃刀來尋我,眼眶還是紅的。
「沒事兒,頭發很快就會長出來的,待長出新頭發了定然是又黑又亮,到時候便用新買的發繩給你扎頭發好不好?」
宋全給她比畫,她一頭扎進我懷里,過了許久點了點頭。
秀兒剃了頭便再也不愿意出門了,我給她縫的帽子她牢牢戴在頭上,睡覺也不摘。
我偷摸同宋全說:「誰說小孩兒沒自尊不愛美的?」
宋全翻身抱住我,嘟囔了一句:「這點像你。」
像我嗎?
18
很快到了年下,家家戶戶都準備著備年貨,即便是再窮的人家,這時也會割上半斤肥豬肉來,好給孩兒們過年打牙祭。
宋全有心,不僅給家里買了,還給我娘家買了糖果瓜子兒,另又買了十斤豬肉。
我們帶著兩個孩兒一同去的。
好似我回娘家從沒這般揚眉吐氣過,人人見我們提了大包小包都要夸幾句。
夸我孝順,夸我再嫁嫁得好,有福氣。
再嫁嫁得好是真,有福氣也是真。
可孝順嘛,卻不那麼真。
我家兄妹五個,我們姊妹四個,一個弟弟,家里的苦活累活都是我們姊妹干,逢年過節都是弟弟吃好的穿好的,我們連挑他剩下的吃都沒資格,因為剩下的我爹要吃。
到了嫁人的年紀,只要拿得出聘禮,我爹娘也不問人如何,稀里糊涂就將女兒嫁過去。
我大姐嫁了個土匪,嫁去的第二年便沒了音信。
我爹用那土匪給的聘禮給家里翻修了房子,卻從沒提過要去尋我大姐。
我二姐長得好看,便被嫁給了一個六十歲的財主做了妾。
嫁過去兩年后,那財主便得病死了,我二姐在那財主家守著個兒子艱難度日,因為心中憤恨,從不同家里來往。
我爹用賣我二姐的錢給家里買了二十畝水田,但從不問我二姐過得是否艱難。
我三姐好些,嫁了同村的孤兒,家里雖窮,卻有把子力氣,我三姐夫老實,兩口子每年除了伺候她家的幾畝薄地,便是給娘家干活兒。
他們每年累死累活,只不過為了借娘家的牛耕田罷了!
如此這般,父母和弟弟弟媳待他們從沒有過半分好臉色。
我嫁許老三那年才十六。
許老三他爹原是城里銀鋪上的賬房,攢了些銀錢便回了鄉,將那賬房的營生交給了自己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