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兒子偷了東家的錢去吃喝嫖賭,還做假賬,東家發現了要去告官,他爹去求了情賠了錢這事才算了結了。
他不得已跟著他爹回了鄉,他爹自此一病不起,不足兩月便沒了。
他家原還有兩個使喚丫頭,他闖了禍后,他爹賠出去了好多銀錢,看病又花了許多出去,家里養不起丫頭了,他娘便將丫頭賣了,又用賣丫頭的錢給許老三娶了媳婦兒。
許家出的錢多,我爹又將我賣了出去。
許家缺的從不是媳婦兒,而是能生孩子的丫頭。
家里地里的活兒都是我一個人的,他們母子稍有不如意便拿我出氣。
我那時年紀小脾氣倔,總是頂嘴,許老三的娘便用各種名目罰我磋磨我。
她兒拿我辛苦賺的銀錢去花樓,她說是我管不住男人,又不會生蛋。
我爹娘明知我過得不好,卻叫我忍著。
許老三問我要錢,我說沒有,他便將家里的十畝水田賣了。
我同他吵,他要打我,我窩囊了這許多年,終是尋了棍子同他打了一架,他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我當頭一棒打暈了。
他醒了便寫了休書。
我拿到休書的那日才知道,花樓有個歌姬有了他的孩子,他只是尋個由頭休我罷了!
19
我孝順?
我實則是恨透了爹娘,同樣是他們生的,兒子怎就那般值錢,女兒就這般輕賤。
難道爹娘不都是為兒女著想嗎?
他們生女兒也只是為了賣錢嗎?
他們只是養大了我,所有的恩情待我會干活時便都還完了。
我本不欲再回,宋全卻執意要來。
「總得將話說清楚,日后不想來便不來了吧!」
「若是日后過得好,他們必來糾纏的。」
「無事,有我呢!」
宋全同我爹關在房里說話,我帶著兩個孩兒坐在堂屋烤火。
天冷得厲害,即便坐在火爐邊也并不暖和。
「宋女婿是個有本事的,看樣子秋日沒少獵好貨吧?」我娘問。
我弟媳婦便眼巴巴地瞅著我。
說實話,家里不算窮,可我娘舍不得拿錢出來,看起來日子過得苦哈哈。
你問她攢錢做什麼,她說要給她的孫兒們蓋房娶媳婦兒。
「娘你想多了。」
「你對娘還不愿意說實話嗎?」
「我說的就是實話。」
「你看看這倔脾氣,趁早改了才是,若是叫宋女婿生了厭,到時再將你休回來可如何是好?那我家便成了真正的笑話了,你兩個侄兒娶媳婦都不好娶的。」
我娘伸手要戳我的額頭,卻被大郎伸手擋住了。
「外祖母說得不對,母親在家辛苦勞作,教養兒女,待我同秀兒視如己出,吃喝從未短缺過半分,待我爹更是情深義重。自母親嫁來家中,我家的炕是熱的,衣服是軟的,飯也是香的,她護我們愛我們,永遠都是我家的人。我爹為何要休妻?如何又舍得休妻?」
大郎一番話叫我娘啞口無言。
我忍著要扯起的嘴角,胸口熱乎乎一團。
我娘還說了什麼我已不在意。
不管她說什麼都已不能再傷我半分,我已有了我的家,有愛我護我的人。
不在乎我的人,不值得我傷懷半分。
我們也不曾留下吃飯,走時我將帶來的東西一樣未留。
憑什麼留給他們呢?
我又去了三姐家,將東西留給了她。
「二娘些許小氣。
」
宋全笑話我。
「我哪里小氣?我的東西自是要送給值得送的人的。」
宋全笑笑不說話了,只是捏了捏我的手心。
他的手掌大而熱,即便冬日冷酷,可我卻一點兒都不覺得冷。
愛你的人你不用說也知道你要什麼,不愛的人即便你伸出手去,他也會裝不懂。
這個年是我這許多年里過得最舒心的。
我第一次得到一串用紅繩兒穿起來的銅錢,雖只有九枚。
宋全說是我的壓歲錢。
「佛祖講『九九歸真』,大郎說『九』同長久的『久』字,我別無所求,只愿我們能長久些,更久些。總之『九』是個好數字,你莫嫌少,收下吧!」
宋全將錢遞給我,笑得羞澀。
這約也是他能說出的最直白的話了吧?
是啊!
若是能長長久久地相伴到老,便沒什麼比這更好的了。
20
恍惚中我似還在娘家,又似在許家。
一個人坐在昏暗的廚房里,端著剩下的半碗菜,心底苦澀,不知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兒呢?
好似無路可走了。
可我眼前燈光明亮,兩個孩兒跪在地上端正地給我磕頭。
我遞給他們壓歲錢,他們高興地說了許多祝福的話。
大郎在院里放鞭炮,秀兒躲在他身后,宋全牽著我站在屋檐下笑著看。
「二娘,你看這日子多好?幸而娶了二娘,我同孩兒們才有了家。」
幸而遇見了他們,我也才算有了個家。
佛說因緣際會。
我說萬事總有回轉。
并不是付出了真情就一定有回報。
可若是那人本身就是個很好的人,他總會真心待你。
過完年我們便進城租下一個院子,前面是間鋪子,后面有三間房并一個小廚房。
宋全想販皮貨,他同獵戶熟悉,價格給得公道,生意還算好。
每一季他都要押著皮貨去一趟京都,再從京都帶回布料和新的衣服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