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給許明澤四年,人人都說我好福氣。
許明澤是御前大臣,前朝探花,萬般都好,唯有一點,他不愛我。
宮宴上,我和第一美人姜云浮一同落水,我的夫君卻緊張地抱緊她。
我看著他們深情相擁,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在沉香繚繞的偏殿里,染著龍涎香氣息的明黃袍子裹上我發冷顫抖的身體。
那位登基三年的新帝低下頭,承諾道。
「朕愿為夫人身后盾、馬前卒,換我為夫人枕邊客,意中人。」
1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了!」
驟然倒灌到耳朵和鼻子的水讓我窒息了一瞬,厚重的衣裙浸滿了水后沉沉地扯著我向下墜。
我撲騰著仰頭,想浮上水面。
岸上人影紛亂,有人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在我身側濺起一大蓬水花。
「許大人跳下去了!」
「快快快!讓人備好手爐,許夫人和姜姑娘的丫鬟呢?」
周圍亂糟糟的聲音里,我確認剛才看到的熟悉身影,是我成婚了四年的夫君許明澤。
我掙扎著向他伸出手,可他沒有看向我。
「夫君……」一大口摻雜著泥沙的水嗆進喉嚨,壓住我的呼救。
在黑沉沉的水里,我看到我的夫君焦急地去救另外一個女子。
他們抱在一起,姜云浮的手臂緊緊摟著他的胳膊,像是攬住全部的依靠和歡喜。
我的力氣漸漸消失,我不再掙扎,閉上眼睛。
許明澤攬著姜云浮游上岸,大聲呼喊:「太醫來了嗎?」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只剩下我的丫鬟跪在岸邊哭喊到嘶啞:「救救我家夫人!」
許明澤疑惑地看向湘竹:「夫人?」
他豁然回身,而我漸漸沉沒在御花園的水中。
真可笑啊,我的夫君竟然完全沒發現。
水中另外一個垂死的人,是他的夫人。
2
昏昏沉沉的意識突然被攪動,我感覺有人輕輕拍著我的手。
好聞的雪中松木的氣息沖淡了苦澀的藥味,我蹙緊的眉頭舒展開。
「安心,朕……我在呢。」
等我從長夢里醒來,才發現自己不在許府,入眼的雕梁畫棟看起來高貴而雅致。
湘竹推門進來,驚喜地對我說:「夫人,您終于醒了!」
「這是在哪兒,是什麼日子了?」
我的意識還停留在落水的時候。
回想起昏迷前發生的一切,苦澀的感覺在心里泛起,仿佛某日繡花時扎在指尖的傷口,待回想時才覺得痛。
「回夫人,現在是在玉闕閣……在宮里。
「現在是您落水的第三日啦,您從落水被救起來后,就起了高燒,幸好宮里的太醫醫術高超。」湘竹忍住哭腔,撇撇嘴繼續說:「那位姜小姐,如今還在隔壁住著呢。」
她語氣不忿:「明明是大人為您求的恩典,倒是讓她蹭上了。」
「而且這禍事還是她牽連出的呢!」
我和姜云浮落水其實也只是一場意外。
姜云浮的父親是前朝宰相,在新帝入京時便殉了國。偏生姨母嫁了新帝的表舅,又和今上沾了些親緣。
她在帝京的身份便尷尬起來,前朝舊臣不敢親近,新朝的女眷又看不上她。
在前日的宮宴上,也是起了口角后被人推下水,連帶著路過的我也遭了殃。
嗓間傳來癢意,我咳起來。
門外突然傳來小太監的通傳聲。
「陛下到——許大人到——」
3
皇帝走得很快,轉瞬便跨過了門檻,紅色官服的人也緊隨其后。
還沒看到許明澤的臉,他的聲音已經短促地響起:「夫人,快向陛下行禮!」
然后又拱手說:「陛下,內子愚鈍,望陛下寬宏……」
「臣妾許寧氏,參見陛下。」
「不必行禮。」清朗的聲音止住我要掙扎著下床的動作。
我抬眸,皇帝比許明澤要高半個頭,繚繞的紗帳遮住他鼻子以上,影影綽綽的看不清表情。
只有白皙的下頜上,繃緊的唇角顯出他的心情不算那麼好。
都說這位新帝出身草莽,從血火中走出,殺伐果決,雷霆手段。
我心底一驚,垂下頭去。
幾個瞬息的靜默后,他才輕輕篤定開口:「你是寧老的孫女,朕知道你。」
祖父在新帝登基前便回了祖籍,但前朝太傅的身份仍然敏感。
我字斟句酌地回:「是。祖父年老,已在三年前回祖籍頤養天年。」
我屏息垂首,等待帝王的下一句問話,但他反而久久沒有開口。
我抬眸,正對上他側過來的雙眼。
清透明凈,在撞上眼波的瞬間,冰凌里融化了一片春風。
他似有所感,想開口時,身后的總管輕聲又通傳了。
「陛下,大人,姜姑娘求見。」
年輕又好看的帝王輕輕笑一聲,我分辨不出其中是否帶有嘲諷的意味。
但說出的話確實是鋒利,讓許明澤的呼吸都停滯了一瞬。
「許卿,姜小姐倒是很急著來謝你這位救命恩人。」
4
「臣女參見陛下,見過許大人,許夫人。」
姜云浮裊娜著走進來,對著二人行了個禮。
她維持著半蹲的姿勢,等了半晌都沒聽到君珩的聲音,臉色微變,腿也開始微微顫抖。
許明澤忍不住了,小聲提醒君珩:「陛下,姜小姐前日方才落水……」
我的神色一黯,向來守禮的許明澤,竟也會為了女子而冒著觸怒陛下的風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