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懷抱很暖,比凌風池刺骨的水暖得多。
他湊到我耳畔輕聲說:「不是為了姜云浮。」
「嗯?」我有點茫然。
他像個得意的少年,給心上的小娘子獻寶一般說:「阿黛,是因為你。
「欺負阿黛的人,我都不會放過的。」
有人輕輕撿起那片被人丟在水中的落葉,小心地放在懷里珍藏起來了。
我歡喜得快要落淚。
「夫人,夫人,到家了。」湘竹掀開轎簾,輕輕推醒了我。
我迷迷糊糊醒來,迅速收起不應有的雜念,拿出被擱置了很久的主母氣度。
我頷首道,學著某個人平靜的氣勢:「走吧,回府。」
14
時隔一個多月,再回到住了四年的地方,反倒有些陌生了。
這里逼仄、陳舊、連房里的窗都開得狹小。
我開始懷念玉闕閣門外每日早晨來叫醒我的兩只雀兒。
還有前日剛開的秋菊,遠比許府里經年不變的花壇鮮活得多。
「夫人,您想吃些什麼嗎?」湘竹也有些懨懨,但立刻又打起精神來。
我忍不住笑一下:「不必了,去找你的小姐妹玩去吧。」
湘竹歡天喜地地出了門,回來時卻氣鼓鼓的。
我翻著一本雜記,漫不經心地問:「這是怎麼了?」
「那位姜小姐昨日才離府!」湘竹憤憤不平地揪著衣角,「這一個月她一直住在許府!大人每隔三日還會請太醫來府里診治。」
「老夫人還在外人面前說……她很喜歡姜小姐。」
看著湘竹這般義憤填膺地對我告狀,我竟然一點兒也沒生氣。
我只覺得好笑,不管是許明澤對我說姜云浮是要入主中宮,又或者許老夫人更中意姜云浮作許府女主人,對我而言似乎都不再重要。
作為前朝舊臣,我和姜云浮的位置是一樣的。
當年許明澤會權衡后娶了我,如今就一定不會無緣無故停妻另娶。
除非他不想繼續當官了。
我輕笑一聲,讓湘竹去忙別的,不要在意流言。
但我不敢去深思,為何我敢這樣篤定。
或許是因為那人對我說,愿意為我撐腰。
我推開他、拒絕他,卻又不由自主、神魂牽引般地相信他。
15
我和姜云浮在宮宴上同時落水,而姜云浮被許明澤親手救起來的事已經有不少人知曉。
最近幾日,有人就明里暗里打聽,是否姜家小姐要入許府。
我一律都婉轉不答:「府里的事,還是要夫君決定,妾也不知。」
但許明澤還是氣沖沖地殺到房間,質問我:「你在外都說些什麼胡話?!」
我平靜抬頭:「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夫君這般生氣。」
「當初在宮里,我確實是未曾看見你,才去救了姜小姐。」他煩躁地踱步。
「你若是有氣,朝我撒氣便是,又何必在外傳閑話,說我與姜小姐私通?」
我訝異道:「怎麼還有這般閑話?我確實未曾聽到。」
我確實不知道,可能是湘竹怕我生氣,沒有跟我講。
許明澤停下來,盯著我:「姜小姐如今婚事受影響,怕是入不了宮了,這事是我們夫妻欠她的。」
我覺得好笑:「莫要如此說。夫君你在外欠的情啊愛啊,與我又有什麼關系。」
憤懣不再,我只覺得許明澤幼稚得可怕。
我吐出鋒利的言辭,一改以往四年里溫順的形象。
「人是夫君拼了命救的,閑話是外人隨口傳的。怎麼?反倒要我這個險些溺死在池子里的正頭夫人給她姜云浮下跪道歉?她配嗎?
「若你想納小,我攔不住,你把人帶回來,該敬茶跪主母的也是她!」
我不掩失望:「當年你在祖父前立的誓言怕是忘得一干二凈了。若你要納她,便給我一紙和離書,我回錦州祖父家便是。」
許明澤勃然大怒,還想說什麼,門外突然有小廝通報。
「宮里來信,明日中秋宴要大人帶著夫人一同參加。」
許明澤的怒氣無處發泄,只把桌上的茶杯拂落,最后丟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娶你之時也不知你是這般尖酸刻薄的性子!你倒是厲害,讓陛下還能記得你。」
他不過隨口一說,我卻心下一顫,垂下眼眸躲開了可能的窺視。
許明澤是個爛人。
他成婚后仍惦記著別的女人。
可我也只得愧疚地承認,我也不是什麼好人。
在疲憊壓得我喘不過氣的生活里,我貪戀上那只金色的雀兒。
他明亮、坦蕩,即便不是棲在最高的那枝上,也會奪走我的目光。
明月不可知我心,隱下長風棲金雀。
16
中秋宮宴上,我坐在眾女賓的中間,垂著眼眸安靜吃著飯。
也沒有誰會來觸我霉頭,問姜云浮是否真的要入許家。
倒是姜云浮坐在她那位姨母身側,離皇帝的位置更近些。
「絳珠姐姐,你怎麼來啦?」湘竹在我身后,突然壓著聲問。
絳珠抿唇笑了笑:「來給夫人送些東西。」
她彎下腰,在人群里悄無聲息地把一盒包裹送過來。
旁邊有夫人悄悄問:「這是什麼?」
絳珠也滴水不漏地回答:「奴婢也不知呢,是男賓席上送來的。」
我掀開食盒,最上一層是蜜汁金鈴酥,剛做好的,在盒子里氤氳出好聞的甜香。
「許大人真是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