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下嫁于他,娘不惜與家人決裂。
她以為我爹日后能出人頭地,可爹到死都沒中舉,渾渾噩噩半輩子后,學著別人養起了外室。
外室生得年輕貌美,懷了個兒子,我爹想將她領回家去。可外室說只做正頭夫人,絕不做妾。
于是,我娘病重之時,在外室的勸說下,爹不請郎中,也不給她服藥。
他說娘病死了才好,病死了他就可以娶個新妻。
后來,娘果然死了,在我的身邊輕飄飄地咽了氣。
爹歡歡喜喜地將外室領進門。
可爹和外室散步時,那晚的青石板路太滑,兩個人沒站穩,雙雙失足落進了水溝中。
他們拼命撲騰求救,我就在石橋后面悄悄看著。
看著水花越來越小,直至再無半點波紋。
我用水洗凈油膩膩的手,邁著輕快的步子回了家。
那天,爹娘都死了,我成了個孤兒,只身一人上京投奔舅舅。
當然,楚越永遠不會知道這些。
他心疼得無以復加,輕輕順著我的背,溫柔地哄我:「綰綰不怕,孤在呢,孤會護你周全的。」
我懵懂地看著他:「阿娘,當時岸邊明明有人,她們都看見綰綰溺水,為什麼她們不肯救綰綰呢?是不是綰綰不夠好?」
聽到這話,楚越的手突然一頓,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我知道,他在回憶和顧挽蘭的舊事。
楚越少時養過一只兔子,珍惜得很。
皇上卻說身為東宮,怎能有如此小家子氣的愛好?
他讓人把兔子殺了。
當時顧挽蘭入宮拜見太后,剛巧路過,奶聲奶氣地央求皇上把兔子送給她。
皇上應下后,顧挽蘭轉頭笑著和楚越說:「小兔子不會死的,我會照顧好它。
」
兩人因為兔子結緣。在楚越心中,顧挽蘭是天底下最純良的姑娘。
可現在,這個最純良的姑娘,卻成了個見死不救的人。
她可以不守規矩,可以言行無狀,但不能不善良。
因為這樣,會從根本上摧毀她在楚越心中的印象。
我沒有說話,就賴在楚越的懷里,給他思考的時間。
半晌后,他低頭用指腹抹去我眼角的淚:「我們綰綰是個好姑娘,不哭了。都是她們不好,她們才壞。」
「是嗎?」我破涕為笑,摟著了他的脖子:「阿娘真好。」
衣袖滑落,又露出了山茶花手鏈。
楚越眸光微動,小心翼翼地問我:「綰綰,你其實喜歡孤……對不對?」
「我不告訴阿娘。」
我微微偏頭,唇似有若無地擦在了楚越的耳廓。
這一晚上和女子的接觸,比楚越前十六年加起來還多。
蝴蝶驚起颶風,他的心跳喧囂,耳根泛紅。
當初和我表露心意時還分外淡定的人,此刻抓著我的手臂,哀哀地對著我說:
「綰綰,你別冷落我,我真的快受不了了。」
而始作俑者的我卻閉上了眼睛,在他的懷里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我退了燒,也不記得昨日的事,在楚越面前坦坦蕩蕩地道謝。
我也不再模仿顧挽蘭,刻意在楚越面前展現我與她的區別。
顧挽蘭喜歡濃烈的色彩,而我偏好素凈些的。
顧挽蘭吃飯愛加香菜和蔥,這些都是我的忌口。
我得讓楚越知道,我薛綰綰,和顧挽蘭是不同的兩個人。
楚越在我面前,愈發沒了一開始的落落大方。
他變得局促拘謹,見我時會臉紅,說話時會磕絆。
總會偷偷去瞥我的腕間,看見那條手鏈還在,才暗自松了口氣。
連永嘉都嫌棄楚越窩囊,而我始終冷淡疏離。
一次,楚越甚至拉著我的衣袖,央求我:「綰綰,你別這樣對孤,孤快發瘋了。」
「綰綰對殿下還不夠尊敬嗎?」我疑惑地看著他:「那綰綰改正,今后一定對殿下更尊敬。」
我曾見過別人馴鷹。不給吃、不給喝、不給睡,用自己的眼睛盯著鷹的眼睛,一點點攻破它的心防,熬到它承受不住、乖乖就范為止。
馴服東宮,和馴鷹也差不多。
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楚越徹底對我打開心扉的契機。
冬獵這日,契機到了。
7
皇室冬獵,我作為永嘉的伴讀,一同前去木蘭圍場。
永嘉總想撮合我和楚越,明明是三人一起狩獵,可她悄悄掉轉馬頭離開。
楚越看見一只漂亮的白狐貍,說要獵了這狐,扒下皮來給我做毛領。
他打馬上前,緊緊追著狐貍。
就在這時,一只箭矢直直朝楚越奔來。
楚越閃身避開,而三名黑衣人忽然出現,各個手執弓箭,將他圍在中間。
饒是楚越的身手再好,一打三也十分吃力。
幸好護衛就在附近,聽見這邊有異動急忙趕來。
就在這時,隱藏在樹后的第四人,朝楚越放了一只冷箭。
那只箭,直直奔著他的后心而去。
我顧不得多想,飛撲上前,護住楚越,硬生生為他擋了這箭。
鮮血四濺,濺上了楚越的衣衫。
他慌張地回頭,只見那只原本射向他的箭沒入我的胸口,將我貫穿。
大批護衛已經趕來,楚越平安無事。
他驚懼地將我抱在懷里。我輕輕抬手,拉著了他的衣袖:「剛剛……嚇到綰綰了,殿下無礙就好。
」
「你沖上來做什麼?刀劍無眼,你會死的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