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說話。
他傻乎乎地拿了一個,隨手擦了擦,就往嘴里塞,被酸得齜牙咧嘴。
笨!
不是有紅的嗎?非得拿青的。
我咬著燒餅,恨恨地想。
他看著手里的果子,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著吃了下去。
真是個大傻子。
都酸成那樣了,還吃!
我抿了抿唇,對著小狐貍使了個眼神。
小狐貍蹲在地上,歪著腦袋看我,像是想了一會兒,鉆到了我的包裹里刨了刨,從里面翻出了紅豆餅,送了過去。
「汀蘭……」范曉湖的眼睛亮了起來。
我沒理他,只側過了身,默不作聲地咬著燒餅。
余光里我看見他拿起紅豆餅,嘴角的弧度高高翹起。
在避雨時,破廟里又進了兩撥人。
一批拖家帶口,像是逃難般,另一批載著貨物,像是押鏢的人。
范曉湖見狀立刻動了身,坐到了我身旁,警惕地看著來人。
所幸那人不過只是看了我們兩眼,便挪開了目光,隱約還有些嫌棄。
急著趕路的這幾天,我和范曉湖也顧不上什麼清潔。
尤其是范曉湖,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上的泥幾乎就沒打理過,唯一干凈的也就只是手和臉。
那兩批人感覺像是認識的。
進廟時雖分了兩撥,但言語中卻很親近。
簡單收拾了一下后,兩撥人便開始了閑談。
「這雨是越下越大,就沒個停的時候,也真是讓人憂心啊,要不是這次的雇主給了高價,這麼大的雨,我真不想出門。」
其中一個人高馬大,腰上佩著刀的男人先一步開了口。
一個慢騰騰喝水的老人接了話茬子:「唉,誰說不是啊,今年這雨讓我想起了幾十年前,那場連下了一月的暴雨,那時候堤壩決堤,大水沿途而下,沿途數里的村子都成了一片汪洋。
」
「我那時候還小,只記得到處都是被沖垮的房屋,一具具浮尸在黃水里沉沉浮浮,要不是我姐姐拼命抱著我,我只怕也活不下來。」
「只可惜我姐姐,好不容易在洪水里活下來了,結果卻死在了瘟疫里。」
「大災之后必有大疫,每天都有數不清的人上吐下瀉到虛脫,最后一個個被扔出去,那時候也顧不得什麼落葉歸根了,就在郊區挖了個大坑,將死人扔進去埋掉了事。」
「唉,那時候,可真是人間煉獄啊。」
「老爺子,剛才我都沒來得及問,話說你們這拖家帶口的,難道是準備去城里避難?」
「也算不上避難吧,我……我就是不舒服,這雨下得我連天做噩夢。」老人家嘆氣。
「爺爺說謊,你明明說官府修的堤壩偷工減料,怕是擋不住這大水……」靠在母親身邊吃餅的小孩話還未說完,便立刻被母親捂住了嘴。
那老人的臉立刻黑了起來,趕緊描補:「小孩口無遮攔,亂說的,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我不過就是一無知老漢,哪里懂這些,大人們監督造的堤壩,自然是好的,是好的。」
腰上佩刀的男人瞇了瞇眼,笑了笑,嘴上也沒多問,附和了兩句。
說著說著,他們便將話題轉了開來。
堤壩?
我想了想村子的位置。
倘若這位老人所言不虛,堤壩真有問題,一旦決堤,那麼下牛村必定是逃不過的,得趕緊通知大家。
我心一緊,攥緊了手,恨不得立馬飛回家去。
突然間,手背一重,側頭,正對上范曉湖溫暖的眼神,而他的眼底也不乏擔憂。
卻依舊在寬慰我:「沒事,汀蘭會沒事的。
」
等不到雨停,眼見著雨稍微小了些,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中,我與范曉湖背著包裹,急匆匆地出了破廟。
一路無言。
不等到下牛村,雨勢更是大得讓人完全睜不開眼睛,噼里啪啦打在身上像是冰雹一樣,風在怒吼,山也在凄厲地哭泣。
大河里的水彌漫到了河岸上,轟隆隆地往前趕。
突然一聲驚雷在天空炸響,一直趴在我肩膀上的小狐貍突然站了起來,尖叫了起來。
不等我側頭,它便跳到了地上,咬著我的褲腳,便往山上拽。
我的心猛跳,顧不得那麼多,扔下傘便急急地往家趕。
剛跑出兩步,便被范曉湖給拽住。
原本他應該是拉不住我,不知為何我卻突然沒了力,像是被什麼力量給捆綁住了。
在小狐貍的帶領下,范曉湖艱難地將我拖上了山坡,我們的腳剛站到高處,迅猛的河水帶著滔天的氣勢沿著我們剛行進過的那條路沖了過來。
泥石翻滾,草木斷折,沒有任何生靈能在這樣的天威下茍存。
我瞪大了眼睛,癱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這一幕。
最后,小狐貍尋到了一處山洞。
山洞里寄居著一頭猛虎。
小狐貍帶著我們躲了進去,順帶著還收留了一些在天威下瑟瑟發抖的兔子、松鼠、梅花鹿等動物。
一左一右,小狐貍趴在中間,那頭威猛的老虎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里,期期艾艾地叫著。
小狐貍站起身,扭過頭對著它大聲地叫了幾聲。
猛虎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哼唧了一下,閉上了嘴。
范曉湖看著這一幕,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