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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仍舊在下。
廂房那邊沒有人出來。
族兄王值走到我的身邊,與我一起仰頭看雪。
「這一年來,辛苦兄長了。」我說。
王值負手而立,回我:「也辛苦娘娘了。」
我側頭看他,王值笑道:「娘娘安心。」
我便Ŧü⁵也笑了。
我重新抬眸望去,無邊風雪不見一絲光亮,但我并不怕。
雪夜之后便是晴天,明日必然有日出。
我以為蕭岸會留宿整夜,但天明之前他就打開了房門。
我在門外等他。
他裹上大氅,不發一言,抬腿欲走。
門內旖旎未消,以我站的位置,能看到藕粉色的床紗,層層疊疊,將褒似云嚴密裹著。
我問:「陛下不帶她回宮嗎?」
蕭岸搖頭。
我知道他的顧忌,朝政不穩,他還不可。
「那臣妾就繼續代勞。」
蕭岸問我:「安全嗎?莊子上的人……」
我說:「陛下放心,這本就是王家的莊子。」
人說燈下黑,我爹還有那些叔叔伯伯,各個自視甚高,絕不會想到有人敢與他們弄鬼。
蕭岸奇道:「莊子上的人為何聽你的話?」
「財帛動人心。」
蕭岸聽完不語。
其實現在情況又有些不一樣了,如今我貴為皇后,不但有錢,還有權。
那些依附我的人,盼望著有一天可以一步登天。
我從不反感這種心思。
這不是我第一次向蕭岸示好,蕭岸終于問我:「你想要什麼?」
他眸色如黯,再次重復:「皇后,你想要什麼?」
如今坦誠相待,他等著我開出籌碼。
我望著他,心情平靜。
為了這一刻,真的等了好久啊,于是連開心都像喪失了表達。
我說:「陛下欠我一個承諾,日后還我。」
蕭岸聞言目光炯炯,審視我良久,道:「這是無字書,皇后的野心太大了。
」
我笑:「難道陛下害怕我討要你的江山?陛下放心,臣妾對弄權沒有興趣。」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
「此等私事,不適宜我與陛下分享。」
蕭岸啞然。
隨之,他俯首沉思,待身后天光漸亮,終于點了點頭。
「好,我許給你。」
「多謝陛下。」
我目送他離開,覺得自己真沒有看錯人。
他的確愛褒似云如寶,愿為她許下這巨額承諾。
人說愛江山不愛美人,可是我總認為,一個真正的帝王,當愿為心上人赴湯蹈火。
6
回宮后,蕭岸使人給我送了個東西。
我打開,是一卷加蓋了傳國玉璽的空白詔書。
他言出必行,一諾千金。
我將詔書放在枕下,夜里枕著入睡,比往日睡得都要安心。
之后,蕭岸似忘了褒似云,沒有再去看Ťùₒ她。
直到又一年末,他借著年關與民同樂,才數次出宮。
我沒有一直跟著,只最后一次,才陪著一起。
依舊是那個小院,依舊是那一盞螢火。
只是這次不再有雪。
月色明亮,浮云輕動。
這一年其實發生了很多事,新政推行全國,科考選舉人才,蕭岸提拔了大量寒門子弟。
如今的朝廷,早不是世家一家獨大,大家分庭抗禮,各有輸贏。
我爹和伯父他們覺得危機重重,雖然有值兄長在朝中高升,他們依然不安心。
我爹曾不止一次地給我傳話,讓我早日生個皇子。
我只覺得可笑。
他們到底為什麼會以為,一個孩子就可以綁架一個帝王?
不。
也許他們并不愚蠢。
蕭岸素有頭疾,以前年輕的時候尚且不顯,這兩年勞心勞力,晝夜不寐,他頭痛加劇,數次停筆不能批閱奏折。
可這是內廷秘事,我爹他們如何知道?
我兀自沉思。
門恰在此時被打開,蕭岸走了出來。
褒似云身上披著衣服送他,見我守在門口,她似有些難為情,輕道:「皇后娘娘。」
我嗯了一聲,當作回應。
蕭岸回頭叮囑:「風大,別送了,快進屋吧。」
「臣妾不出門,就在這目送陛下一程。」
蕭岸笑了笑,那是他臉上很少見的一種笑,單純、真摯,發自內心。
原來天子,也可以笑得這般純粹,像個孩子。
7
回去的時候,我與他同坐一輛馬車。
剛上了車,蕭岸便捂住了頭。
他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卻沒發出一點聲音,臉上冒出細小冷汗,我抽出帕子替他擦干。
半晌,蕭岸才恢復正常,他睜開眼望我。
「陛下放心。」我說。
他默然一笑。
有些話不必說得那麼明白,我和他心知肚明。
「別告訴她。」蕭岸說。
我點了點頭。
回了宮,蕭岸先送我回去,他坐在轎攆,并未隨我一同下來,低頭叮囑我好生休息。
「年關事忙,祭祀典禮都耗費心力,皇后要保重身體。」
我微微仰著頭,看著他略顯疲憊的臉,突然問:「太醫院都是陛下可信之人嗎?」
蕭岸一愣。
「如今正是大業初定的時候,陛下比我更要保重龍體,太醫院和身邊伺候的這些人,陛下要是放心,臣妾替陛下理一理吧。」
蕭岸并未多問,很快點頭:「那就有勞皇后。」
我躬身:「不敢當。」
于是年末,我又多了一項事,再加上日常其他宮廷事務,忙得腳不沾地。
其實并不難查,與王家有關的人,對于我總是不設防的。
我將名字寫下命人送給我爹。
我爹隔日就進了宮見我。
「為什麼?」我問,「偷窺帝王私密,父親大人是覺得自己的頭顱比別人的要硬嗎?」
我爹不在意:「我也是為了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