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岸卻莞爾:「江山永固,他們自然無憂。」
我冷笑:「那可未必。」
他倒是對我放心,不怕我在他死后,將褒似云母女殺了。
蕭岸看我半晌,似乎知道我言下之意,但是并不動怒,細看眼底還有薄笑。
「皇后忘了?云妃是皇后的人。」
我:「……」
這是當初我對褒似云說的戲言,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從此她要做我的人。
沒想到如今蕭岸用這話來堵我的嘴。
好沒意思。
我撇了撇嘴。
蕭岸大笑。
待笑聲漸歇,他喚:「皇后。」
「陛下請說。」
「似云心地善良,沒有爭權奪利之心,但她畢竟是太子生母,日后若有人借此生事,還望皇后不要遷怒于她。」
他到底還是擔心褒似云,我并不生氣,問:「陛下還有什麼交代?」
「世家雖然式微,但難保日后不會卷土重來,改革也尚有隱患……皇后,他日太子登臨大寶,皇后要督促他勤政愛民,不可荒廢基業。」
帝王的心愿,有二。
一為公,為民;二為私,為情。
我道:「陛下放心。」
15
這一年風調雨順。
蕭岸卻到了人生盡頭。
他在上朝的時候突然昏迷,被抬進宮里,太醫全力救治,他在夜里醒來,氣息虛弱。
「皇后……」
他張口喚我,我俯過耳去:「陛下要說什麼?」
「宣宰輔、太尉、司空……」
我看他一眼,眼眶突然一熱。
他真的已是強弩之末。
陛下性命攸關,重臣皆候在外面,得了蕭岸的命令,依次進到殿內。
蕭岸靠在褒似云的身上,示意內侍去取錦盒。
很快,錦盒取來,蕭岸示意我打開。
那是一封傳位詔書。
國有太子,當為新君。
我將詔書讀完,值兄長首先高Ṭû₁呼「臣遵旨」,再之后其他臣子一一應和,并無懸念。
我道:「陛下累了,各位先在殿外等候吧。」
等人都出去后,我望向身后。
褒似云淚流滿面,正貼著蕭岸的臉頰喃喃自語。
這個時候,誰也代替不了她。
對他們夫妻而言,也許此刻也不需要外人。
我抬腿出了門,值兄長正在殿外等我。
我道:「兄長受累,為我守這一夜吧。」
值兄長道:「娘娘放心。」
我嗯。
天色未明,真的沒有時間悲傷啊。
得看好太子,得轄制禁軍, 得防止宮里有人趁機作亂, 更要布防邊疆……
樁樁件件數不勝數,改朝換代那麼多事, 每一件都性命攸關,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
16
我在蕭岸的宮外守了一夜,直到殿內傳來褒似云的悲切哭喊。
隨之, 殿外守候的大臣、內侍、宮女以額抵地,齊齊跪下。
我仰起臉, 望著遠處。
文武百官正依次穿過宮門, 排隊等待上朝。
對于他們來說, 今日的一切都不會變,那龍座上的人即便換了人, 其實還是一樣。
可對誰會不一樣呢?
我?還是褒似云?
我不想去思考。
值兄長從廊下走來,拱手道:「娘娘, 無事了。」
我點了點頭,轉身欲走,卻突然腿一軟。
值兄長扶住了我:「娘娘小心。」
「沒事,只是站久了而已。」我收回手, 說, 「陛下的喪事,勞煩兄長和眾位大臣商量后按制操辦。」
「是。」
我進到殿內, 蕭岸已被換好了衣服,臉覆黃紙, 雙手交握。
他走得安詳。
褒似云垂淚不止, 抱膝坐在他床頭。
宮人見我進來,想要提醒她起身,我抬手攔住了。
她當然有資格守著蕭岸。
我并不嫉妒。
有些女子, 天生就情緣深厚,如褒似云, 也有一些女子,與情無緣,如我。
可我從不后悔。
因為我知道, 那相知相許定一生的故事,從來也沒有我。
我穿越過來的時候, 故事已到了尾聲。
那個叫「王芙」的女孩,摸著死嬰冰涼的手, 許下的唯有復仇。
17
故事的最后,是我的結局。
皇后到太后, 沒有什麼新意。
噢, 后來果然如蕭岸猜測, 有人用褒似云天子之母的身份興風作浪。
值兄長跟我說, 此乃世家手筆,意欲讓太后與陛下離心。
ṱűₛ我聽完哂笑。
他們可真恨我,可Ŧü⁼是我明明也是出身世家,與他們是一隊的, 怎麼如今反而是他們容不下我。
「太后太強了。」值兄長說,「他們怕你。」
「是嗎?」我悠然而笑。
他們是應該怕我。
我有撫育天子之功,亦有輔佐朝政之能,更有……
我望著院中新開的牡丹, 不經意想,那張空白詔書,會有機會用嗎?
但愿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