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那你還算年輕,李寡婦。」
我坦然地應下。
心想,遠在邊疆的解懷元,又不可能知道我如今的言行。
就算他翻了天,也捉不到我的把柄。
我理直氣壯地拿了幾個男子的名冊,東城墻底下的肉鋪老板,狀元樓外考了十年沒考上,只能賣字畫的窮秀才……
瞧著都不錯。
但翻著翻著,總回想起那漫天飛雪里男人的窄腰。
可我總覺得,他與我不是一路人,以前我在解懷元那撞得頭破血流,如今便不敢再孤身涉入一場不明不白的曖昧中,來回不定地猜對方的心思。
還不如把所有東西都擺在明面上,找個切切實實看得上我的人。
我合上冊子,心一橫,沖媒婆說:「我覺得都不錯,聽您安排。」
7
快過年時,媒婆那才傳來消息。
肉鋪的老板看上我了。
我興沖沖,人生頭一次相親,穿了件新冬衣,紅氣彤彤,拎著一袋春餅,去茶鋪。
今日客人多,我隔老遠就瞅見那肉鋪老板圓滾滾,金燦燦的身體。
他沖我憨笑,我也沖他憨笑。
我覺得他面相老實,跟著他有肉吃。
他許是覺得我身體也健壯,兩人湊合過日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可我剛沖他走過去,忽然聽到幾句閑言碎語——
「入冬了還打?」
「對啊,許是覺得我們漢人要過年,這段日子肯定官兵心思浮躁,所以匈奴突襲,聽說邊境死了不少人。」
我猛地頓住。
邊疆。
解家。
阿寶和書言的爹被發配到邊疆了!
我連忙沖那老板拱手,立刻轉身跑回去。
果然,家中三位老小也知道了這個消息,書言牽著阿寶的手,蹲在門檻,眼巴巴等我回來。
看到我,他們終于哭了出來:「姐姐,怎麼辦!」
我連忙摟住他們,手忙腳亂間,抬頭看見了我那位二嫂嫂。
原來是她告訴他們的。
她看見我,匆匆遮上斗篷,挨近時,捏住我的手:「我托人打聽了,邊疆大敗,殘兵和傷者如今都在往冀州轉,若冀州找不到人……那就代表他已經死了。」
她的手在顫抖,「我……我爹已為我尋了門新親事,我不能過去找他。他與我夫妻一場,我卻不能過去找他。」
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她說不出口。
二嫂哽咽:「我撥了一半嫁妝,給你們留下。謝謝你,你把我的孩子照顧得很好。拿著這錢,你們好好過個年。」
若有了這筆錢,給解夫人置個宅子,找幾個靠譜的仆人,也算是安排妥當了。
我本來過了這個寒冬,就該走了。
可是……
解夫人時而糊涂,時而清醒。
她掛念的解家人如今生死未卜。
我咬牙,有時真是恨自己的軟心腸。
但沒用,心里該做的事情,不做,就像是瘋長的野草埋在肋骨下似的,讓人難受得緊。
我肅眉:「我去一趟冀州,把解二公子找回來。」
8
我離開的那日,漫天的風雪。
我托二嫂,讓她找些靠譜的人照顧解夫人。
然后快馬加鞭,往冀州趕。
我來京城時,滿心的歡喜。
如今依著舊路離開,卻是滿腹的復雜。
越接近冀州,路上的逃兵越多。
我做了男子打扮,粗聲問遍每一個路人,可見過解家的解老二。
第三日的時候,終于有人抬頭。
「解?我記得傷兵里有個人姓解!」
他約莫指了個方向,我立馬往那處趕。
那是個小村莊,如今破敗,路邊架了許多草棚子,血腥味和腐臭味充斥鼻腔。
我心思驟亂,又擔心自己和解家二郎只見過一面,沒記住他的模樣,便更仔細地去看傷兵的模樣。
越看,越覺得膽戰,越覺得心寒。
那些殘肢,流出來的斷腸,只覺得讓我天旋地轉,我迷茫中被人猛地往旁側推了一把。
轉了半圈,卻直勾勾看見了不遠處的一片孤墳。
——解氏二郎解懷文之墓,弟悲祭刻。
我看著那粗陋的木頭上的字,只覺得耳膜被血液沖得突突亂響。
吹了三日的冷風,淋了三夜的雪,盼來的是個死人。
我只覺得悲從中來,暈了過去。
等我睜眼時,天已黑。
我正躺在一簇篝火旁。
有個年輕的士兵背對著我,看不清臉。
我心中一驚,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幸好沒被人亂動,這才松懈下來。
「多謝小友搭救。」
「你發燒了。」他聲音壓得很低。
我總覺得有幾分熟悉,但也有可能是我燒得太過迷糊。
我爬了起來,「無妨,謝謝你讓我烤火,我得趕回去了,家中的人還在等我的消息。」
「家中的人?」
「是。我有一老母,還有兩個年幼的弟弟,今朝過來是尋我參軍的阿哥。」我含糊道。
那人顫抖了一下,沉默了很久,才說:「原來如此。」
他卻又說:「你如此年輕,卻要照顧老母和幼弟。為何不托付給旁人,自己自由自在,闖出片天地。」
我沉默,老老實實地交代:「若有人能照顧,我自然早就走了。因為無人可托付,權當是天意讓我做,我便做。」
他澀聲說:「原來,你是個好人。」
我笑了笑:「你不也是個好人。」
我起身。
他立刻捂住臉。
我只覺得他是剛打完仗,有些害怕生人。
我禮貌地背過身,沖他說:「這位兄弟,有緣再見,在下告辭。」
我快走出他的視線時,忽然被他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