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江淼找出房產證,又到公證處辦了委托手續。
眾人都在籌錢,我也想到了什麼,提議:「姐,你還有很多舊衣服放在我家里。不如我們賣二手?」
我從衣柜里搬出兩個收納盒,里面整整齊齊,全都是從前媽媽收羅而來的舊衣服。
看得出來,媽媽有些心疼。
但她也不好意思攔阻,畢竟這些衣服原本就是江淼的。
事實上,在把盒子打開的時候,我在江淼的眼神中看到了震驚。
或許她也想不到,自己曾擁有過這麼多的衣服。
而且,它們會被存放在我的衣柜里。
小時候,我為撿表姐不要的舊衣服而羞赧。
但此時此刻,救人于危難比我那少得可憐的面子重要。
幾天后,江淼賣掉第一套房,籌到二百萬。江俊應該能帶回二三百萬。
或許,姨媽一案的轉機,就在于此。
我明顯感覺到爸媽的言語中多了些溫和。
而且,餐桌上開始出現江淼愛吃的食物。也許他們是在為前幾日的怠慢做彌補。
然而,江俊的電話突然打不通了。
一同不知去向的,還有賣房的二百萬。
全家人著急上火,找遍了江俊的朋友,也一無所獲。
直到一個電話打給大舅。
「人在泰國,我挺好的。爸,等我賺到翻倍的錢,我就回國。」
「先把本金還給江淼,剩下的,給您老人家養老。」
12
明明是自家兒子不守信用,大舅和舅媽反而是先鬧起來的那一方。
他們找上我家,指著江淼的鼻子,質問她為什麼委托江俊賣房。
「你不知道俊兒最近在發愁嗎?俗話說三十而立,他還沒能立下一番事業,心里著急啊。
」
「不是你給他這麼一大筆錢,他怎麼會走上歪路?」
面對兩個長輩的指責,江淼氣得渾身發抖。
然而,她這幾日急怒攻心,嗓子發炎,根本說不出來話。
誰能替她說話?
她沒有爸爸。
媽媽又身陷囹圄。
至于她的姨媽和姨夫,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那就只剩下她的表妹了。
——那個常年躲在陰影里、缺乏自信、笨嘴拙舌的小孩。
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我護在江淼面前,朗聲道:
「你憑什麼責備表姐?表哥連別人的救命錢也貪,他的行為已經超出了我們對人性的預判。」
「表哥之所以敢這樣做,不過是因為他算準了你們兩人縱容他,會替他拾掇爛攤子罷了。」
「最應該反思教育兒子失敗的人,難道不是你們嗎?!」
其實我不會吵架。
更害怕長輩的斥責。
但這一次,我好像什麼都不怕了。
去他的「尊重老人」。
去他的「多占便宜」。
身邊人都在奉行的標準,就一定是對的嗎?
我爸膽子小,我這一番發言,嚇得他面如土色。
媽媽也氣得直跺腳:「傅小淇,怎麼說話呢?孝順兩字,被你吃到狗肚子里了?」
四個鬢發花白的中年人都盯著我,眼神失望。
我忍不住后退一步。
但江淼握住了我的手。
她笑了笑,然后無聲地說了兩個字。
「謝謝。」
我們兩個小輩手牽手,落在大舅眼中,更是火上澆油。
他陰惻惻道:「小妹,你眼里如果還有我這個大哥,你就評評理。」
「二妹的事,牽連了我家俊兒。江淼呢,又間接害俊兒遠走他鄉。二妹人還在牢里,我就不提了;但是傅小淇這樣顛倒黑白,是不可以的。
」
媽媽的眼神躲閃了一下。
姥姥一生有三個子女。
大舅是長子,是「頂梁柱」。姨媽是長女,也被器重。
反而是我媽作為最小的女兒,不甚得寵。
也許是年紀小的孩子,天然就懼怕兄姐。不等我反應過來,媽媽已經掐著我的耳朵,說:「給舅舅道歉。」
我疼得掉淚,但也不肯松口。
「我沒錯。表姐更沒錯。錯的是他們!」
眼見我不知好歹,她怒意更甚,一疊聲地喊我爸拿雞毛撣子來。
我已經是二十出頭的大姑娘,難道她想當著眾人打我嗎?
——就因為我替江淼出頭?
13
一片混亂中,出聲制止的是江淼。
她啞聲:「你們不要為難傅小淇。」
大舅面上一喜:「好,我們不打小淇,那俊兒的事,你也別追究了。」
「都是一家人,鬧得這麼難看,何必呢?」
江淼扯出一個古怪的笑。
「也對,跟你們在這鬧,根本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她環顧眾人,緩緩道,「這陣子叨擾小姨,多有過意不去,現在我該離開了。」
仿佛就在等她這句話,媽媽立刻道:「好,我給你找行李箱。」
事到如今,讓江淼離開,好像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媽媽不必收留落魄的窮人。
大舅能把這潭水攪渾,替兒子開脫。
唯一心生不忿的人,是我。
我送江淼出門,但一直跟了她兩條街,也不肯回家。
「姐,你別走。江俊拿走的錢怎麼辦?不能就這麼算了!」
從神情來看,江淼是真的累了。
但她強打精神,笑道:「小淇,謝謝你。」
「我朋友幫我找到了一位更優秀的律師,我要去面談。辦完這些,我會報警……」她的眼底浮現一層寒意,「雖然人已經跑了,但只要他敢回國,盜竊的罪名就別想逃。
」
我輕輕吸一口涼氣。
我知道江淼為什麼一定要離開了。
她已經對所謂的家人,徹底失去了所有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