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用力摁住肚子,說真的不餓。
我怕李阿姨又去做宵夜,她總怕我吃不飽,有時候晚上會偷偷給我加餐。
「你爸給了我很多錢,我雖然累了點,但家庭壓力緩解了許多,你是我的福星知道嗎?」
李阿姨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溫柔地摸我的腦袋。
「什麼是福星?」我不解。
「就是天賜的幸運星,你看我丈夫去世了,我每天早出晚歸打工,借錢度日,但你來了之后,我們家慢慢步入中產了呢,我存了好多錢了。」
李阿姨一臉欣慰。
「什麼是中產?」我又問。
「每天有肉吃,每個人都有漂亮的衣服穿,大家都很開心,就是中產哦。」
是嗎?
我想了想,黯然開口:「我以前很少有新衣服穿,我也不開心,所以我不是中產。」
08
我家特別有錢,我家有好幾套房子,還有別墅,還有車標是三個叉的漂亮車車。
但我不是中產。
李阿姨沉默了,不知道該怎麼跟我解釋。
她只能抱抱我,默默地去給我做宵夜了。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久到我都忘記了爸爸媽媽的模樣了。
他們除了給李阿姨打錢,似乎從未出現過。
不對,我八歲那年,媽媽出現過一次。
聽小區的嬸嬸說,我媽其實經常回家,大概是看貓,但她從未主動來看過我,哪怕我就在貓的隔壁。
這一次,她終于來看我了。
我激動萬分,拼命壓抑著眼中的淚水。
媽媽打量我,滿意點頭:「你長大了啊,有七歲了嗎?」
我說八歲了,小學三年級!
媽媽哦了一聲,后知后覺:「你都這麼大了啊,懂事了嗎?」
我說懂事了,我最懂事了!
我渴望媽媽的夸獎。
她又哦了一聲,蹲在我面前笑:「周不來,我知道你懂事了,所以特意來跟你聊聊,我們是以平等的姿態對話的。」
我沒聽懂,茫然看她。
她自說自話:「所謂平等姿態,即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媽媽是媽媽,女兒是女兒,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追求。」
我還是不懂。
媽媽就更加直白:「媽媽生了你,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媽媽有自己的追求和理想,所以媽媽不會待在你身邊,不會為了你放棄自己的一切。
「你能理解媽媽嗎?媽媽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你媽媽。」
我似懂非懂,單純詢問:「媽媽是不是太忙了,所以不能待在我身邊?」
媽媽笑了笑,不置可否。
隨后她摸摸我腦袋,就這麼走了。
我在此后的成長中,經常會想起媽媽的話。
那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后來上了初中,我開始有了自己的感悟,我突然意識到,媽媽的意思其實很簡單。
她就是不愛我,由著我自生自滅。
反正她給了錢,盡到了基礎的撫養義務,至于其他的,包括母愛,她一絲也不愿給我。
想到這一點,我渾身發涼,呆坐了許久。
我決定,自己去找媽媽。
問問她,是不是我想的那種意思。
09
不久后哥哥小澤帶我去市中心玩。
小澤是李阿姨的大兒子,已經是高中生了。
他帶著兩百元錢,說請我去吃肯德基,慶祝我上初中。
我抓住機會提了一個要求:「我想去巧藝舞蹈工作室。」
巧藝舞蹈工作室是我媽開的工作室,據說是市里最大的舞蹈工作室。
我曾經聽李阿姨提起過,一直記在心里。
小澤答應了我,帶著我到處尋找,到處問路。
好在我們正巧離工作室不遠,很快在一棟寫字樓里找到了工作室。
走上七樓的時候,我莫名緊張,手心全是汗水。
因為七樓就是工作室的地址了。
小澤一邊張望一邊詢問:「你來這里干什麼?你想學跳舞嗎?」
我沒有回答,走進去,隔著玻璃窗尋找。
終于,我看到了一個曼妙的女人。
她正帶著十幾個女人跳舞,滿臉紅潤貴氣,整個人容光煥發。
我盯著她看。
自從八歲那年見面后,我再也沒有真正地見過她了。
但我偷偷看過她。
她放不下家里的貓,偶爾會回家的。
只是她不會告訴我她回家了。
我是躲著看她的。
看她跟貓玩,然后笑盈盈地走了。
值得一提的是,四只貓全部死掉了,所以從上年開始,媽媽幾乎不回家了。
只有打視頻給李阿姨的時候,我才能跟她說兩句話。
而她通常會說太忙了,不聊了。
現在,我終于真真切切明明白白地看見她了。
她就在我一窗之隔的舞蹈室里。
像一只漂亮的蝴蝶,翩躚優雅,富貴十足。
她喜歡跳舞,喜歡教別人跳舞。
舞蹈像她的靈魂一樣,自由、獨立、孤芳自賞。
不知為何,我流下了眼淚。
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沖破了我的淚腺。
我越哭越厲害。
小澤嚇壞了,趕忙抱著我安慰。
玻璃窗內的媽媽終于發現了我。
她驚疑不定,擦著汗水走出來,依舊優雅如天鵝。
我垂著頭想走。
媽媽卻徑直呵斥:「周不來?你怎麼找來這里了?沒錢用了?」
我哭得說不出話來。
媽媽無奈地呼氣,朝我擺手:「走走走,我一會兒給你打錢。」
她不希望學員們看見我。
我終于開口,聲音嘶啞如灌鉛:「媽……我想你……」
媽媽更加無奈,轉過身去打電話:「喂,老周,你快來領你女兒回去,我忙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