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小區都知道了。
大家說那個周不來發財了,金鏈子都買了五六條給李玲。
我飯后去小區散步,總有人主動跟我打招呼:「來來,回家啦?在北京發財了?」
「年薪百萬啦?出息咯。」
我真不知道,我在小區這麼有名。
不過我很開心,一一回應,熱情無比。
走到小區東南門臺階時,我突然看見一對夫婦迎面而來。
那是我父母。
父母都年過五十了,步履有些慢了,皺紋也多了。
雖然保養得很好,但再無當年的朝氣和精力。
我有那麼一剎那的恍惚,心里問自己,他們真是我父母嗎?
我對他們的印象,竟還停留在小時候。
就仿佛一條河,斷流了幾十年。
河水早已干枯了。
我們都朝著時光前進了二十多年啊。
我低下了頭,故意避開了他們。
他們牽著手走上臺階,神色有些疲憊和落寞,并沒有發現我。
我聽見我爸在抱怨:「不知道周不來回家了沒,我已經好幾個月聯系不上她了。」
好幾個月?
哦對了,我換手機號了,新號碼只有家里人知道。
17
「她還在讀研吧?搞不懂讀了幾年了。」我媽喘了口氣。
我爸盤算了一下:「應該快畢業了吧?不對,早就該畢業了吧?她工作了?」
「不知道,待會兒問問李玲吧,她知道的。」我媽神色復雜。
正巧有幾個老太太要出東南門,碰見我父母后全都驚訝出聲:「周家夫婦,你們才回來啊?你們女兒在北京發財了,給李玲家買了一客廳的禮物呢!」
我爸媽對視一眼,臉上有了異色。
「好好好,我們這就去找她!」
他倆加快腳步,往家里趕去。
我繞了一圈,故意錯開他們,等了許久才回家。
李阿姨家的房門開著,里面依舊熱鬧。
我進去一看,我爸媽竟然也在。
我立刻轉身離開。
我媽臉色一變:「周不來,你走什麼?」
我不走了,站在原地。
「周不來,你是對我們有什麼意見嗎?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你不帶點禮物給我們?」
我爸向來說話直,他是一位董事長,也不怕說話讓人難堪。
他一直盯著李阿姨家的禮物,那些我買的禮物。
我無所謂地笑了笑:「忘了,下次再買吧。」
「忘了?李玲的禮物你怎麼不忘了?」我媽臉色很難看。
我想了想,很平和地答復:「忘了就是忘了,你以前不也經常把我忘在家里嗎?我差點餓死呢,你光想著你的貓了。」
我媽瞳孔一縮,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瞬間啞住了。
李阿姨等人面面相覷,一聲不吭。
我爸猛地一拍桌子:「周不來,你怎麼敢這樣跟你媽說話?你反了天是不是?」
李阿姨嚇一激靈,趕忙打圓場:「好了好了,我做好飯了,大家洗洗手吃飯吧。」
「不吃!」我媽咬牙起身,甩臉而去。
我爸也要走。
我側開身子,讓出了路。
他們臉色更冷,頭也不回地走了。
18
我并沒有被父母的壞情緒所影響。
在家待了幾天后,我跟陸澤又北上工作了。
陸澤遲疑著問我:「你跟你父母徹底鬧翻了嗎?要不要再交流一下?」
「二十多年了,都沒交流過幾次,沒必要再交流了。」我很灑脫。
陸澤便不再多說。
倒是李阿姨經常打電話來噓寒問暖,時不時提一嘴我父母。
我直接拆穿她:「是不是他們找你說情了?」
李阿姨尷尬地笑:「這……萊萊啊,你爸媽現在有了為人父母的自覺了,他們其實很后悔,哎。」
李阿姨不懂很多道理,她的家庭向來是和諧的,恩愛的。
所以我不會怪她無法對我感同身受。
但我有自己的堅持,我告訴她:「他們有了為人父母的自覺,竟然依舊不會主動認錯,反而要你當中間人,這就是為人父母的自覺嗎?」
李阿姨啞口無言,從此再也不提我父母了。
沒了李阿姨這個中間人,我父母終于主動了。
我生日那天,我媽給我寄來了一個手鐲,還買了一個蛋糕讓人送來。
她在蛋糕的明信片上留言:【不來,生日快樂,媽媽其實一直記得你的生日,只是以前太忙了。】
又是太忙了。
她沒別的詞兒了。
我將蛋糕分給了同事,至于手鐲,找金鋪回收了。
又過了幾日,我爸突然打電話來罵我。
「你個白眼狼,你媽送你禮物和蛋糕,天天等你回復,你理都不理,你要氣死你媽嗎!」
我很平靜地解釋:「為什麼要理她?她以前也不理我啊。」
「你……你是不是覺得你有錢了,硬氣了?我們的錢用都用不完,你那點錢算什麼!」
我爸常年身居高位,從來沒人敢氣他。
所以他一旦生氣,必定是雷霆閃電。
我聽著雷霆閃電,自始至終都沒有感情變化。
在他愈發暴怒時,我拉黑了他。
這一次過后,父母兩個月沒有找我了。
后來李阿姨告訴我,我爸突然生病了,老年癡呆。
誰也想不到,我爸突然就成了一個傻子,每日就坐在陽臺看天,呆呆地。
這一次,我回去了。
19
我踏入了那個久違的家。
以前的貓全都沒有了,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爸穿著睡衣,坐在陽臺的躺椅上,一晃一晃的,整個人神志不清,時不時發出一兩聲奇怪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