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親生媽媽瞧了瞧我的臉色,又和爸爸交換了眼神,就只對女孩點了點頭,感覺有些冷淡。
他們的氛圍變得很奇怪,就連我都感覺出來了。
女孩一下子變了臉色,眼圈兒也紅了,埋著頭,假裝扒飯。
親生媽媽沒管她,反而柔聲地給我介紹菜式,問我喜歡吃什麼,親生爸爸也幫我拉開了椅子,扶著我坐下。
他們說話溫溫柔柔,不厭其煩地問我想吃什麼,動不動就給我夾菜,輕聲說:「寶寶,嘗嘗這個」。
甚至,他們時不時地就要柔目望我,然后互相對視,再心照不宣地笑起來。
我被他們弄得毛骨悚然,就算是吃龍肉也不香了。
為了緩解一下親生父母對我的注意力,我主動問起了女孩兒的名字,女孩兒朝我笑笑,小心翼翼地說:「蘇如意,『閑弄玉如意,天河白練橫』里的如意。你呢?你叫什麼?」
我扒拉了口飯,隨口說道:「王翠花,名字也不錯,有花有草,熱鬧。」
蘇如意皺了皺眉,起了疑惑:「你名字里倒是有花,什麼地方有草呢?」
我把菜嚼得嘎嘎響,吃得又快又香,抽空回她的話:「我阿母說的有,她說『翠』就是綠色兒的意思,小草就是綠色。閨女取個有花有草的名字好,花兒嬌艷,小草堅強,好養活,就算再差的條件都能活。阿母說,窮人就得好養活,咋整都能活,不然沒盼頭。」
我剛說完,親生媽媽就蒙著臉,哭著跑進了房間,親生爸爸也紅著眼追了出去。
老天爺,咋這兩人又開始整活了?一天硬是多愁善感得很啊。
他們一天都是淚眼汪汪的,我看著感覺心累,這簡直比我在家插秧割麥還累哇。
要不是我阿母、爸爸不要我了,硬是想我來城里讀書過好日子,我還真不想來。
說起來,也不知道家里的牛有沒有人喂,那幾頭大肥豬快出欄了,爸爸和阿母那麼老實,又不怎麼識數,也不曉得人家會不會占他們的便宜,少給錢或者給假錢。
我正為家里的牛和大肥豬憂愁,冷不丁聽到蘇如意說話,嚇了一跳,也沒聽清她說什麼,下意識又問了她一遍。
蘇如意也沒生氣,柔和地看著我,輕輕地又重復了一遍:「妹妹,我剛剛說,媽媽哭了,我們過去看看,好勸勸她。」
她說得也不無道理,我沒有拒絕她,就跟在她身后,一起去親生父母剛剛跑去的房間。
我們輕手輕腳地到了門外,正想敲門,就聽到他們在談話。
親生媽媽在里面又哭又說,她壓著嗓子,但一字一句卻很清晰:「老公,我的心好痛。我們的親生女兒流落在外,過的那是人的日子嗎?都什麼年代了,居然取個名字叫王翠花,還小草堅強,好養活,我的女兒,合該是如珠如寶,她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舍得摘下來給她。」
親生爸爸低聲勸她:「老婆,你不要這麼想,好歹我們的寶寶還在,還活著,她的養父母養著她一條命。」
我覺得親生爸爸說得有道理,阿母、爸爸他們盡力了,家里那麼窮,也一直堅持讓我上學,要知道咱們村里的姑娘,很多都早早地輟學,去廠里打工掙錢養家。
等到了年齡,那些姑娘就馬不停蹄地相親,再給父母掙一大筆彩禮錢,好替哥哥或者弟弟娶媳婦兒,一輩子都被吃干抹凈了的。
親生媽媽還是哭,語氣里充滿了憤怒:「你這麼說什麼意思?我們女兒就只配有一條命?難道我們沒幫他們養女兒?你知不知道,他們女兒偷走了我們女兒的人生?!」
「你看,我們把他們女兒培養得多優秀?從小讀名校,會跳芭蕾,能彈鋼琴,也經常花大價錢出國參加競賽,可以說,她贏在了起跑線上!可我們的女兒呢?一直在鄉下放牛割草,照顧病弟,跟人吵架罵臟話,連棵喜歡的梨樹都被人砍了。你知不知道,我看著好心疼,我的心都不是自己的了。我一想到這些,心里的陰暗面就都出來了。」
親生爸爸攔著她:「老婆,你話別說那麼難聽,小心如意聽到了。」
親生媽媽一味地哭,甚至哭得更傷心,語氣里的怨氣更大了:「她聽到了就聽到了,我無所謂!反正我們好吃好喝地養了她這麼多年,她也劃得著了。」
親生爸爸仍舊是勸:「老婆,你不要這麼說。畢竟如意我們養了這麼多年,好歹也有感情。你以前最疼她了,她咳嗽一聲你就擔心得睡不著。」
可能是親生爸爸戳到親生媽媽的心窩子了,她語氣稱得上有些怨毒了:「蘇深,我們當年熬得那麼苦才熬出來,為了什麼?說到底,為千為萬還不是為了我們自己的孩子?結果現在呢,卻為別人家孩子作嫁衣裳!你叫我怎麼想得通?」
「我當時就說,咱們只接親生女兒,各管各的女兒,不讓如意回來了,不然我心里不平衡。你不干,非要接回來不可,現在我看她在,時時刻刻都感覺在戳我心窩子。
」
這些話可謂是殺人誅心了。
蘇如意捂著嘴,無聲地流淚,就如那被雨打的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