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哦?真是弘恩法師親手所寫?那和尚性子古怪,有時連皇家的臉面都不肯給,瞧不出啊,你這猴崽子竟還能入得那和尚的眼。」
我笑得愈加諂媚:「許是小的生就一張眉清目秀的臉,天生就帶眼緣吧。」
因著一張平安符,我如愿進了太保府。
白日里,我替吳管家打雜跑腿,半夜里,我替他端茶倒水。
一次為他洗腳時,他忽然問我:「猴崽子,除了會伺候人,你還會些什麼?」
「干爹,小的會劃拳行令、吹拉彈唱、蹴鞠蹺戲,昔日在家鄉每逢社日,小的踩高蹺耍獅子,那叫好聲可多著呢。」
吳管家雙眼一亮:「你會跳蹺戲?下個月初九是老夫人的生辰,你若能討得她的歡心,干爹臉上也有光彩啊。」
吳管家也是吳太保的遠親,他能做到太保府管家的位置,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
自此后,他白日里便不再使喚我,而是請了一個雜耍班子,囑咐我跟著他們一起多加練習。
轉眼就是臘月初九。
因著圣人入冬便有疾,所以太保府并未大操大辦老夫人的生辰宴,只在府內搭起高臺擺了幾桌酒席,宴請相熟的賓客。
但沒料到,生辰宴當日,淳王卻來為老夫人賀壽了。
圣人無子,自登基之日起便深為后嗣之事苦惱。
為了江山社稷,他于十年前自皇族中挑選了兩位宗室子弟入宮培養。
如今這兩位,一個被封為建王,一個被封為淳王。
建王精明,淳王仁厚,圣人在立誰為嗣一事上已然糾結多年。
淳王是圣人的堂侄,之前一直由淑妃撫養。可淑妃前年歿了,失去倚仗的他便漸漸被建王壓過了風頭。
生辰宴上,鼓樂開場,裳舞緊隨,之后便是獅子蹺戲。
鑼鼓一響,群獅颯颯,獨我身披金色獅錦長衣,踩著四尺高的高蹺一躍躍至群獅之前。
紅抹額,錦畫衣,太平樂,獅子郎。
隨著那鼓樂變幻,我時而龍王騰云,時而鷂子翻身,時而威風凜凜,時而嬉笑詼諧,跳躍騰挪,動靜實虛,一時間,在場賓客皆開懷不已,叫好聲不斷。
待一曲終了,我拜倒在老夫人腳下,歪著滿頭的金毛,眨著兩雙靈動的大獅眼朝她不停地作揖討好。
老夫人頓時忍俊不禁:「賞!賞這頭獅子郎!」
淳王竟笑得比老夫人還開懷:「這獅子郎真真是活靈活現。」
吳太保忙含笑謙虛:「王爺過譽了。」
「哎……」淳王和吳太保正互相客套著,老夫人忽地又當眾哀聲嘆了起來。
淳王不解:「老夫人這是?」
「王爺,老身失禮。實則是人老了,見了這繁華錦繡,便想著自己已不中用,故有此一嘆。」
「老夫人松齡鶴壽,何須如此。」
「昨夜老身有一夢,夢里河水枯竭,醒后便覺得心中不大暢快。」
貴人們在堂上言語往來,皆忘了我還跪在地上。
聞聽老夫人之言,我靈機一動,叩頭欣然朗聲道:「奴才賀老夫人大喜!老夫人夢到河水干涸,河字無水便是可,可字當解為可心順情、諸事皆可之意。您這夢,是世人難求的上上簽。」
「哈哈哈……」
一言既罷,堂前賓客皆是一愣,隨后同時朗笑起來。
尤其是一襲錦色如意紋長衫的淳王,不知為何,他竟笑得合不攏嘴。
「太保府果然臥虎藏龍,連一個小小獅子郎都會解夢呢。
」
吳太保是個人精。兩日后,他便指名讓我去淳王府送字畫。
書房里,淳王接過字畫,言笑晏晏地坐在椅中問:「本王瞧你甚是機靈,愿不愿意留在淳王府當差?」
我「噗通」跪倒在地:「奴才卑賤,只怕不配。」
「那便是愿意了。你叫什麼名字?」
「奴才本名粗野,不敢污了您。」
「既是如此——你面如焦炭,不如本王就喚你焦奴如何?」
我登時大喜,叩頭謝恩:「焦奴謝主子賜名!」
淳王滿意地點點頭,又忽地想起了什麼似的。
「你會解夢?本王前日也得一夢,夢中有一只翠色的鳥飛過,恰墜下一點鳥糞到本王的頭上,焦奴,這夢你有何解?」
我稍凝思,隨后忽地變了面色,仰頭盯住淳王,半晌不敢言語。
淳王皺起眉,唇角亦忍不住耷拉下來:「難道是大兇?」
我吞吞吐吐:「奴才不敢說。」
「且說無妨。」
我猶豫了幾瞬,最終咬了咬牙。
「您的夢里有一只飛鳥,鳥糞還恰恰落在您的頭上,您貴為王爺,王字頭上加一點是主。傳聞西方王母有只青鳥,青鳥有信,天下有主,您這個夢,王氣霸道,貴重非凡啊!」
3
書房內,氣氛忽地起了躁動。
淳王聞言,滿面通紅,雙眸放光。
他「噌」一聲自椅中騰起,顫巍巍地攥住了我的手腕:「此話可當真?」
我渾身顫抖:「當、當真。」
「咣當!」
淳王于狂喜之中竟撞翻了書案上的一只博山香爐,香灰飛濺,余煙裊裊,若隱若現的塵里,淳王那張平平無奇的臉看起來扭曲至極。
但他畢竟在皇宮浸淫了多年,不過片刻,他便漸漸冷靜了下來。
「焦奴,你是本王的福星,但今日此言,你知我知,絕不能對外聲張。
」
「王爺放心,方才的話,奴才會爛在肚子里。」
「好。」淳王鎮定地點點頭,重又坐回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