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聞言,臉色大變,差點自龍椅上跌下來。
「你,你所說的可是真?左督將軍她是個女子?」
6
我很快被召進御書房與那陳同知對峙。
進了門,我「噗通」跪倒,一把抱住圣人的大腿。
「圣人,焦奴是您的奴才,既是奴才,還分什麼雌雄公母?難道,焦奴是女兒身,您便自此厭棄了奴才嗎?」
圣人一時無語:「可,可你從未說過自己是女子。」
陳同知立即在旁煽風點火,欲置我于死地。
「你這是欺君,罪該萬死!」
我扭頭朝他陰惻惻地一笑:「陳同知真是好出息,如今竟要做圣人的主。我雖未表明自己是女兒身,可我也并沒說過自己是男子。而圣人仁厚,又豈會因我是女子便治罪于我。倒是陳同知你,我只在宅內理過女兒妝,你是如何得知我是女兒身的?爬我家墻頭了吧!呸!真是恬不知恥,丟盡了五軍營的臉!」
陳同知急了:「我怎會爬你家墻頭!是,是……」
「若不是你親自爬的,那便是你派人監視我!你我同朝為官,便是平日有些齟齬,也該顧念大局,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同心同德,以和為貴。可你卻攜恨抱怨,無事生非,離我與圣人之心,生朝堂軍司之亂,真乃小人也!」
罵罷,我不再理他,轉身又涎著臉抱住了圣人的大腿。
「主子,無論焦奴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男是女是妖是怪,都是您的奴才,您千萬別趕奴才走,便是您狠心驅趕奴才,奴才也是扒著門框不肯走的。」
沒有誰比我更懂圣人。
圣人愛笑,且笑點奇低。經我一番胡攪蠻纏賣傻裝癡,他果然轉嗔為喜。
「是妖是怪?孤瞧你就是個妖怪!一個油嘴滑舌膽大包天的女妖怪!」
陳同知萬萬沒想到,此番他非但沒抓到狐貍,竟還惹了一身騷。
圣人狠狠訓斥了他,還以惑亂軍心之名罰了他半年的俸祿。
而我的身份,則在圣人面前過了明路。
圣人很好奇:「你的本名到底是什麼?」
我喜氣洋洋,滿臉的與有榮焉:「奴才姓李,名玖。」
「哦?李玖?也姓李?八百年前咱們是一家啊。」
「奴才不敢。虎與貓也是同宗,可虎是山中王,貓卻是懷中奴,奴才就是奴才,到何時也不能忘本。」
自從過了明路,我便不再刻意隱瞞自己是女兒身的事實。
每日里,我高髻青簪,錦袍素帶。
與男子比,多了三分美儀,與女子比,又多了七分英氣。
朝堂上,不時有些文臣清流參我。
一次,一位倔強的言官參得激憤,還噴了圣人滿臉的唾沫星子。
不過我行事機敏,一貫與人為善,朝堂上也有許多與我交好的同僚,譬如位列三公的吳太保。
每每有言官參我,吳太保總要挺身為我辯駁幾句。
「女子怎就不能執掌五軍營?荀灌娘突圍救城池,冼夫人得封中郎將,向來巾幗可不讓須眉。
「督將軍曾赴西北滅胡一萬余,這五軍營統帥之位,倒也做得。
「臣聽聞督將軍昔日以身相替救圣人,這份膽氣,豈是旁人噴幾句酸話便能抹殺的?」
圣人高坐在龍椅之上,不聽則已,一聽,頓時聲音哽咽。
「眾愛卿有所不知,昔日孤受困之際,曾問左督將軍有何未了的心愿,左督將軍道唯愿我主來日能做個明王賢君,護佑百姓安康,江山無虞。
生死之時,她想的不是自己,而是江山百姓,這份赤膽忠心,仁義悲憫,每每念及于此,孤都不禁落下淚來,哎……」
圣人是個心軟的老實人。
他記得當初在淳王府我與他是如何的同仇敵愾,也始終不忘我當初舍身救主之情。
在他的眼中,我不僅是心腹,還是福星。
不過心軟亦有心軟的壞處。
圣人登基之后,樂安公主為此很是沉寂了一段時日。
可她倒也識時務,很快便換了一副嘴臉,時常借故進宮對圣人噓寒問暖,意圖以手足之情打動圣人。
她還在府中蓄養了一群貌美的舞姬。
初冬她在公主府舉辦生辰宴,盛情邀請圣人賞光。筵席上,一名身著五色薄紗的舞姬眉目傳情地前來獻舞。
圣人只不過夸了那舞姬兩句,公主便于次日將舞姬送進了宮。
庭院里,我冷聲對雁聲道:「看來樂安是要效仿漢室的平陽公主呢,只可惜那舞姬空有一副皮囊,注定做不成衛子夫。」
雁聲卻緊鎖眉頭:「咱們還是要謹慎些。」
「無妨,她能往宮中送舞姬,我亦能送她幾位美郎君。」
「美郎君要送,可……」
雁聲突然咬牙跪倒在我面前,眸中迸發出兩股令人膽寒的恨意:「將軍,奴婢想入宮!奴婢定要那高邕與樂安的性命!」
我俯身扶起她,黯然輕嘆。
「雁聲,一入深宮終身誤,你不該選這條路。我已身在局中,不得不忍辱前行,那些如履薄冰之事,我去做,你不必為仇恨所誤,搭上自己的一世幸福。天大地大,你該出去看看紅塵紫陌,或者,若有朝一日你覓得良人,我會為你備足嫁妝。
我雖買了你,但你是自由的,你該有更好的出路。」
「可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奴婢怎敢忘?月陵之殤,罪在高邕,可最終家父卻做了替罪羊,無辜受難,慘遭刑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