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不是奴婢不信您,是您一人踽踽,太過寂寥,前路艱險,請容奴婢與您同行!」
月華下,她眉目堅毅,決絕而纖弱的身軀透出無盡的鏗鏘。
女子如水,天生弱質。
可當弱女子生了破釜沉舟的膽氣,便是世間萬千男子亦不能及。
7
春熙四年春,雁聲入宮,得封榮昭儀。
我為她偽造了身份。冊封的冊子上,她不再是罪臣之女,而是六品官家的嫡女。
榮昭儀才貌出眾,性情機敏,每每圣人有煩憂之事,她都能以巧思美言一一化解。
所以,沒出半年,榮昭儀便晉升榮妃,成了六宮最得寵的女子。
圣人與她交了心,可偏偏就有不知禮數的人令榮妃傷心。
一日,駙馬高邕得詔入宮,許是前日多喝了幾杯酒,宿醉未消,竟迷迷糊糊地誤闖了榮妃的翠芳宮。
榮妃覺得名聲受損,每日在寢殿里閉戶不出,黯然流淚。
圣人心里不痛快,便借故斥責了駙馬。
駙馬忍怒回到公主府,偏又看見兩位美郎君正倚在公主身旁飲酒作樂。
那一日,樂安公主與高邕將整個公主府鬧得雞犬不寧。
盛怒之下,公主扇了駙馬好幾個耳光,高邕當夜便離府出走了。聽說幾日后,下人們是在青樓找到高邕的。
圣人資質平庸,處理政事時,時常覺得吃力。
榮妃在一旁邊為他按摩額頭邊柔聲勸諫:「您要保重龍體,有些事交給賢臣良將去做就好了。」
于是圣人召集三公與吏部商議選賢一事。
可議來議去,圣人的怒火著了。
原來,三年內的官缺早被樂安公主暗中賣完了。
「豈有此理!」
那日,圣人在御書房發了好大的脾氣,盛怒之下摔碎了五六個名貴的茶盞。
我默默地撿起那些破碎的瓷片,在一旁賠著笑臉勸他:「公主是您的皇姐,想必定顧念手足之情,不會行賣官鬻爵之事。」
圣人冷笑:「手足也分親疏遠近,想當初在她眼里,建王才是她的手足,而孤沒少遭她的白眼。對,孤還記得,高邕還扇過你耳光。」
「您登基以來,公主已大改了。奴才冷眼瞧著,公主的性子比之從前,倒是柔順了許多。」
「哼,你啊,就是心眼太實,連她內里藏奸都看不出!」
我立即跪倒在地,誠惶誠恐:「圣人英明,奴才知錯了。」
不知怎的,我竟然在圣人面前喜得一個「心眼太實」的評價。
看來圣人此番真是被氣糊涂了。
怒氣沖沖的圣人一頭扎進翠芳宮,讓榮妃狠狠地寬慰了他一整夜。
榮妃不愧是解語花。
床榻上,她獻計:「說不定是有人在故意污蔑公主,您暗中查查公主的家資不就好了?」
可這不查不要緊,一查,圣人差點當場暈厥。
原來僅公主府名下的宅子就達兩千多套,其余資產便無須提及了。
圣人一時有些魔怔,雙眼迷離,四肢癱軟,口中癡言癡語不斷。
「貪婪,真是貪婪至極!
「萬萬想不到,她堂堂公主竟是江山最大的蠹蟲。
「若是抄了她的公主府,別說建一支騎兵團,便是建一千支騎兵團也綽綽有余。」
我在旁邊亦驚了:「您,您要抄了公主府?」
「啊?孤說過嗎?沒、沒說吧。」
圣人自知失言,面色訕訕地有些心虛:「公主是先皇唯一血脈,縱有再大的罪過,孤也要念及先皇隆恩啊。
」
我及時為他端來一杯茶壓驚。
「公主生來富貴,想必不會如此行事。倒是駙馬出身寒門,保不齊會錯了心思。」
圣人抿了兩口茶,神色疲累:「此事再議吧。」
再議也好,我不急的。
火種既已然埋下,燎原是遲早的事。
我李玖還有一輩子,著實等得起。
春熙四年冬,圣人下詔,著我在執掌五軍營的同時兼管內侍省。
圣人雖資質平庸,卻樂于納諫,愛重賢才。
所以,朝野內外比之前朝,倒多了幾分欣欣向榮之態。
不過圣人始終有個說不口的心事。
那就是,他惦記上公主府的家產了。
惦記得吃不香、喝不下,深夜翻來覆去睡不著。
國庫不充足,圣人的私庫更寒磣。可執掌江山,小到百姓一日三餐,大到將士開疆擴土,每樁每件都需要銀子。
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
作為圣人身邊第一心腹,我自然要替他解了這個心結。
春熙五年七月,秦州發洪水,幸而工部治水有方,洪水才沒有禍及百姓。
可不知誰卻借著此次洪災,再次翻出了七年前的月陵案。
高邕慌了,公主也慌了,他們于朝堂后宮四處奔走,希望將此事重壓下去。
榮妃也收到了一份厚禮。
夜里,圣人臨幸翠芳宮,榮妃伏在圣人懷里酸溜溜地道:「公主真是闊綽,一出手便是三盒夜明珠,每一顆都是稀世珍品。這不知道的,還以為公主和駙馬是心虛呢。」
圣人嗤之以鼻:「心不心虛,他們自己知道。」
「臣妾近日聽到些傳言,說了怕您動怒。」
「什麼傳言?」
榮妃吞吞吐吐:「京城人暗地里都在傳,當初建王私造龍袍一案,還牽扯到駙馬。
」
圣人皺眉:「此話怎講?」
「說是有一日駙馬在府中責打公主身邊的兩位男侍,其中一位男侍不服,當眾口不擇言亂嚷嚷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