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覺得此事不足為信,傳言畢竟是傳言。」
「不!」
圣人登時凝重起來:「此事關乎朝堂,必須要查。」
圣人信不過旁人,將此事交與了我。
我自然欣然領命,沒出半月,便將駙馬參與建王謀逆案的證據呈在了御書案上。
與之一起的,還有一摞厚厚的關于樂安公主賣官鬻爵和月陵案真相的證據。
調查嘛,順手的事。
8
山雨欲來風滿樓。
圣人隱忍未發,樂安與高邕卻戰戰兢兢。
劉太妃生辰宴上,他們夫婦倆帶著一雙兒女入宮賀壽。筵席上,圣人言笑晏晏,可當晚兩個孩童卻被扣在了宮中。
未過一日,高邕以謀逆之罪下獄,樂安被禁足于公主府。
是夜,我錦衣玉冠踏足公主府。
公主府真真是奢華至極,連庭前的臺階都是上等玉石所制,每一根柱子上都刷著金漆。
樂安公主依舊跋扈。
她一見面便狠狠賞了我一個耳光:「狗奴才,難道你那狼心狗肺的主子忘了先皇對他的恩情?」
我笑著抹掉了唇角的血跡,悠悠地坐進了雕花椅中。
「公主何須動怒,圣人就是顧念先皇之恩,所以才特意派奴才前來勸慰公主。」
「本公主是先皇唯一血脈,你們豈敢動我?!」
「圣人心軟,便是公主賣官鬻爵鐵證如山亦不忍加罪于公主。可是,這禍國殃民之罪,總需有人擔著,不然,何以堵住眾人悠悠之口。」
公主蹙眉:「你是說駙馬?」
我抿了一口茶,含笑挑眉:「公主聰慧,又何須奴才多言。」
「呸,癡心妄想!」
「公主與駙馬伉儷情濃,可是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您難道不為膝下的一雙兒女考慮?他們如今尚且年幼,離不開母親,聽說您那小公子,最近不吃不喝,都消瘦了呢。
」
公主氣得身形一晃,趔趄著癱坐在椅中。
「稚子無辜,你們真是好歹毒的手段。」
「奴才便知道公主有慈母心腸。」
我起身緩步行至她面前,俯身在她耳邊陰惻惻地笑:「公主且放寬心,您生來尊貴,日后想要多少美郎君,便有多少美郎君,可孩子是您的親生骨肉,萬萬棄不得啊。」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兩年,樂安公主與高邕早已生了齟齬。
生死關頭,她縱是心有不舍,我料定她也會選擇自保。
果不其然,不出兩日,她便逼高邕簽了和離書,將所有罪責都推到了高邕身上,還給自己的一雙兒女皆改了「李」姓。
春熙五年冬,駙馬高邕以謀逆、禍國、賣官、瀆職等罪,被判以凌遲之刑。
陰寒的大牢里,跋扈多年的高邕蓬頭垢面,再無往日的奕奕風姿。
聽見腳步聲,他費力地抬頭,目光露出渴盼神色。
「是,是圣人要赦免我出牢獄嗎?」
我一襲素袍,居高臨下「噗嗤」樂出了聲:「不愧是駙馬,真敢想。」
「將軍,將軍。」
他匍匐著爬到我的腳下,一把抱住了我的大腿:「您放過我,您幫我去求求情。」
求生真乃人之本能,為了活命,他似乎忘記了我們昔日是政敵是水火是仇人。
可我卻一腳將他踢開,緩緩俯身下來,伸出手指,戲謔地彈了彈他的額。
「頑皮。」
言罷,我倏地變了臉色,站起身來正了正衣襟,陰惻惻在他頭頂,一字一句咬牙道:
「是時候該正式認識一下了。我,李玖,秦州月陵人,自幼孤苦,吃月陵百家飯長大,只可惜一朝天降人禍,顯寧十八年月陵之殤,我痛失吾親,被迫離鄉,自此忍辱負重,屈身為奴,只求一朝能血刃仇人,慰我月陵三千四百亡魂之靈。
「高邕,明日你必死,可你知道,此時此刻我最想做的是何事?我想扒了你家的祖墳!你為了自己宗祠風水,便枉顧幾千條人命,我想扒了你家的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祖宗才養出了你這般喪心病狂枉顧天理的子孫!
「但我不能,我雖出身市井,卻做不出此等損陰喪德之事,你瞧,一個人的行事底線,便是人與人之間的差別。你是讀書人啊,讀圣賢之書,為何偏效禽獸之行?我呸!真真是令人惡心至極!」
高邕受刑那日,京城下了第一場冬雪。
法場上,他被五花大綁,挨了整整三千四百刀,劊子手不慌不忙地割了三日。
慈靈寺的佛堂里,我雙手合十,默念了三千四百個名字,三日里水米未進,形同泥塑。
高邕被千刀萬剮,死有余辜。
可是我月陵縣的親人們,卻再也回不來了。
我的內心,破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我日夜徘徊在洞旁,無根無依,膽怯恐懼,宛如一具孤魂野鬼。
我知道,那個黑洞,叫永失。
高邕伏法后,宮里的劉太妃很快也因病歿了,聽說臨死前怨念頗深。
她歿之后,榮妃每夜都做噩夢。
圣人睡在她的身旁,被她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醒過好幾次。
圣人不安,擁她入懷:「你到底夢到了什麼?」
榮妃滿臉怖色:「臣妾夢到劉太妃的魂靈來宮里索命,她還說公主一定會為她和駙馬、建王報仇。」
「別胡思亂想了,焦奴會解夢,明日讓她解一解。」
第二日,圣人果然與榮妃一起召見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