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那痛苦的十八年。
想起「父母」當著全班同學的面,撕爛我的課本,躺在地上,撒潑打滾。
想起他們無數次打算把我賣給 50+的老鰥夫。
如今,我是自由的。
眼睛有些酸澀。
我努力不讓眼淚流下來。
「他是愛人,也是恩人,我很感謝他。」
殷柏聿掀起薄薄眼皮,看向我。
孟唯月撲哧一笑:
「爸媽,姐姐還對那個混混念念不忘呢。」
媽媽也說:「真有這麼好的人,你怎麼會跟他離婚?」
「我來替她回答吧。」
殷柏聿忽然起身。
他走到我面前,拇指輕輕蹭了蹭眼角,蹭掉眼淚。
「那個前夫,是我。」
18
全場陷入死一樣的安靜。
不知多久,長輩們終于緩過神來。
「你別開玩笑……」
「是真的。」殷柏聿說,「兩年前,我被派到南方,那段時間,我和棉棉,就是孟語桑,隱婚了。」
打開手機,找到置頂的圖片。
「這是當時的結婚照。半年后,我們離婚,但離婚證我沒有拍照存圖。」
粉底黑字,照片清晰,鋼印明顯。
眾人驚恐地交換視線。
殷太太沒有反應。
她盯著結婚證,發愣。
「抱歉,媽,當時沒告訴你們這件事,是怕你們不接受她。那個時候,她一無所有,但是我很愛她。」
我看了看殷柏聿。
「……至今也愛著。」
他垂著細長的眼睛,冷冷清清。
「你這死小子……」
淡定了一整場的殷太太,終于不淡定了。
抄起愛馬仕砸在他身上。
果然,還是不能接受。
我正這樣想著,突然聽到殷太太說:
「你媽我是那樣俗氣的人嗎?你喜歡就好了,有必要瞞著我?你還把我當成你媽不?」
等等,這發展好像不太對?
19
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殷太太訓斥殷柏聿,用的還是方言。
后來似乎想起,她兒子在外面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
這才收了聲。
她轉頭看向我,立刻變成夾子音。
「語桑呀,你別害怕,也別委屈,這小子以前對不住你的地方,阿姨都替你討回來。」
我:「……」
我爸媽那邊也瘋了。
「你怎麼不早點說!」
驚恐褪去,他們眼中只余欣喜。
「哎喲,我的好女兒,鬧了這麼大一個烏龍,是爸媽錯怪你了!」
我沒搭理他們。
另外一邊。
梁懷遠沉著一張臉。
他總算知道那個答案了。
一再被推拒,是因為,在他前面,已經有一個他畢生無法超越的人。
他苦笑一聲,獨自離開了。
孟唯月跟他不一樣。
這出戲,她是策劃人、發起人。
如今,卻成了唯一崩潰的人。
她呢喃道:「這怎麼可能……」
我抖了抖那份檔案。
「擅自調取個人信息,是違法的。」
「你胡說,你是我姐姐,怎麼能算違——」
「剛才,我已經報警了。」
孟唯月癱在地上。
20
孟唯月被拘留了。
爸媽的態度令人大跌眼鏡。
「我就知道,還是血緣關系靠譜,語桑這麼優秀,完全是繼承了我們的基因。至于你妹妹,哎,不是親生的,養不熟。」
我靜靜看著他們變臉。
以前孟唯月是乖乖女,才被他們視如己出。
如今,她不聽話了,翻臉不認人。
我突然有些可憐我那個沒血緣關系的妹妹。
她變成如今這樣,跟父母的教育脫不開關系。
「你們到底想說什麼?」我問。
「語桑啊,以后家里生意,還需要你跟殷家打點一下。至于你妹妹,如果你不喜歡她,以后家里就你一個女兒。」
「那她呢?」
「我們會把她送走。」
「送哪去?」
「我們找到她的親生父母了,在西部一個偏遠鄉下,我們可以把她送回去。
」
我心里生出一陣惡寒。
「然后,讓她重蹈我的覆轍嗎?」
爸媽皆是一愣。
「是你們一手把她教成了這樣。為什麼你們不去鄉下?」
「這、這是為你好啊。」
又來了,為我好。
我不耐煩地起身,準備出門。
「語桑,你去哪?」
「去派出所,簽諒解書,讓她回家。」
21
孟唯月走出拘留室的時候,第一眼就看到我。
她驚訝地瞪大眼睛,隨后環視一圈。
「爸爸媽媽呢?」
「他們沒來。」
兩日的拘留,孟唯月憔悴許多。
「他們為什麼不來?」
「你說呢?」
孟唯月嘴唇發抖,她其實不傻,她能猜到。
「是爸媽讓你來接我的嗎?」她仍然不死心地問。
「是我自己要來的。他們已經聯系上了你的親生父母。」
孟唯月瘦弱的身體一顫,差點站不穩。
我將一個紅豆包扔給她。
「吃吧,吃飽了好回家。」
那是她最喜歡的甜品。
孟唯月邊哭邊咬:「我以后是不是吃不到這個了?」
「矯情什麼?這家甜品店要在路口開分店了,你出個門就能買到。」
「什麼意思……我不用離開 A 市了?」
「不用了。」
我大步往前走。
孟唯月趕緊追上我:「是你把我留下的?為什麼?你難道不討厭我嗎?」
「討厭啊,你真的很討人厭。可是孟唯月,你信不信,在那個家里,只有我能理解你。」
她震住了。
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目光,認真地注視我。
許久后,她小心翼翼地問:「你為什麼幫我?」
「不希望你成為下一個我,僅此而已。」
22
孟唯月走了。
還沒到開學的時間,她提前返校。
她在學校附近找了份兼職,開始打工養活自己。
我沒有斷她的生活來源。
養她,對孟家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獨立的。
八月中,我過了第一個生日。
孟唯月依然不跟我說話,但寄了份禮物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