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圍欄外,一輛巨大的廂式卡車轟隆隆駛過。
漸漸遠去的巨響里,我張了張嘴,聲音里帶著哭腔:「……媽媽。」
大概是聽到了這一聲,面前的兇手動作停頓了一瞬間。
我用力握緊口袋里的裁紙刀,狠狠揚起手,劃過他手腕。
那是這些天我用來自殘緩解情緒的兇器。
原來自毀與自救,只在人一念之間。
鮮血四濺,有幾滴甚至濺進了我眼睛里,蟄得眼球生疼。
當啷一聲,他手里的水果刀落了地。
吃痛下他松了力道,被我用盡全力踹開。
然后我爬起來,顧不上攏好衣服,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風聲呼嘯著掠過耳畔,月光越來越亮,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著。
或許是秦彥察覺到不對打回的電話。
畢竟這段時間,就算讓他回來處理離婚相關的手續,我也只會在白天聯系他。
但是,已經不重要了。
我心底的情緒翻涌上來,然后像海面上的泡沫一樣四散開來,消失無蹤。
不遠處的兩個路人驚愕地停下腳步,看著我臉頰、脖頸和手上的鮮血。
「……幫幫我,幫我報警,叫急救。」
救護車鳴笛聲在身畔響起的一瞬間,我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醒來是在醫院。
脖頸上的刀傷,身上亂七八糟的傷口,都被上了藥,纏上了紗布。
睜眼的第一秒,我就看到了病床邊紅著眼圈的秦彥。
「靜靜,對不起,對不起。」
目光相對,他慌亂無措地跟我道歉,說他沒接我的電話,是以為我又打來電話跟他提離婚。
他說他沒想到,表哥出獄了,而且出來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尾隨我。
「我真的不想和你分開,靜靜,我愛你。」
病房冷白的燈光照下來,把那張年輕英俊的臉照得一覽無余。
我認認真真地打量著秦彥,像頭一次認識他一樣。
「宋真雨呢?」
「你大概不知道,我出事前,宋真雨給我發了好多條短信,講你這段時間在她那里過著怎樣的生活。」
「我們連婚都沒離,你就迫不及待地給她買了新的求婚戒指,搬去和她一起住。」
「我怎麼可能再相信,你所謂的愛我呢?」
秦彥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無比蒼白。
只是,還沒等他再說什麼,護士就推門走進來。
見我醒了,她很快出去,叫來了警察。
他們告訴我,表哥已經被抓了。
我那一刀不留余地,切進去的傷口很深,他的右手已經廢了,而且還將面臨牢獄之災。
「因為工地上總是丟那些建材,前兩天工人裝了簡易監控,剛好就在他對你實施報復行為的附近,拍到了一切。所以你的反擊是正當防衛,不要害怕。」
「請放心,他剛出獄就又觸犯國家法律,這次量刑會加倍。」
年輕的警察姐姐溫和地安撫我,伸手替我掖了掖被角,
「好好休息,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13
那天晚上,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一夜沒睡。
月光照著樹影投在墻壁上,晃晃悠悠的,好像把我帶回了三年前。
那時候,我們剛畢業不久。
秦彥進了大公司,前途無量,而我待在家里,每天抱著數位板畫畫。
那時候,同學都或多或少有議論,說我拖累了他。
秦彥不在乎。
甚至為了讓我安心,他向我求婚。
我們領完證,辦了場最簡單的婚禮。
沒有賓客,沒有婚紗。
秦彥把為數不多的一點積蓄,拿去買了一對婚戒。
很漂亮的鉑金戒圈,上面嵌著一排碎鉆,內圈刻著我和秦彥的名字縮寫。
「上次逛街的時候你試了,我就感覺你喜歡。」
秦彥把我圈在懷里,笑笑地吻我額頭,「就是鉆石小了點,以后再給你補個大的,好不好?」
我搖頭,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小聲說:「沒關系。」
那時我覺得,只要結婚的對象是秦彥,甚至有沒有戒指都沒關系。
因為他是我唯一,僅有的親人。
我其實還是會害怕,怕秦彥像其他人一樣覺得我是拖累。
所以他去上班的時候,我就在家,抱著電腦,拼命地寫。
病情反復時,我腦子里那些絲線般散亂的情緒中,會抽出一些特殊又大膽的靈感。
雖然自己的人生過得一團糟,但我寫了很多精彩絕倫的故事,甚至賣出了幾個小版權。
賺到的錢,我幾乎都交給了秦彥打理。
秦彥勸過我好多次,讓我多休息,不要那麼累。
他說:「我從來不覺得你是我的拖累,靜靜,我們是愛人,是夫妻,是一體的。」
「靜靜,我想帶著你一直往光明的地方走,不要放開我的手好不好?」
可是,是他先松開我。
轉身去牽了別人的手。
風聲從窗戶的縫隙鉆進來,吹動樹葉沙沙作響。
我垂下眼睫,掩住忽然掉落的眼淚。
或許他一開始靠近我時,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赤誠和真心。
那時的愛與救贖是真的。
如今的移情與變心也是真的。
14
幾天后,我出院了。
秦彥無法再逃避,只能坐下來,和我商量離婚相關的事宜。
律師攤開合同,認真地念著條款,和他商議財產分割的相關事宜。
「夫妻共同財產中,有 65% 的部分由我的當事人周靜賺取,且秦先生作為婚姻中的過錯方,理應在財產分割上進行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