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滿嘴苦澀。
無法平息的憤怒折磨得我快要吐了。
我顫抖著往嘴里塞了一把藥,沖進浴室,打開涼水,把自己澆透。
我用額頭磕著冰涼的墻壁,不斷地告訴自己:冷靜,方小草,你必須冷靜。
渾渾噩噩的時間里,我想起來,上學那會兒,其實我也反抗過。
我偷來后媽的手機,偷偷錄下沈盈欺負我的畫面。
我去找老師,想讓他幫幫我。
他戳著我的額頭罵:「為什麼別人只欺負你?你自己不招人喜歡怪得了誰!」
「有時間就好好學習!笨得要死,還學人家早戀!」
然后,他把這件事告訴了江宴。
課間時沈盈來堵我,她搶走我的手機,摔在地上踩得稀巴爛。
我把爛掉的手機帶回家,后媽一邊罵我,一邊扇我巴掌,拿起衣架就往我身上抽。
打完了,她讓我去給弟弟洗衣服。
我的眼淚掉進肥皂水里,喉嚨里翻滾著嗚咽,發出怪異的聲音。
我真是不招人喜歡,連哭都哭得那麼難聽。
我也不是覺得疼。
我只是突然,不想活了。
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像角落里一棵,被踩趴下的雜草。
我孤零零地活著。
我這樣多余的人。
不如,死了算了。
回過神的時候,我正捏著刮胡刀,放在手腕上。
我被自己嚇哭了。
8.
頭頂的涼水突然停了。
江宴趕回來了。
他紅著眼睛,把濕漉漉的頭發從我的臉上撥開。
我笑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問他:「熱搜是你讓人撤的嗎?」
他沒說話,算是默認。
我發著抖,輕聲說:「……你還愛她啊。」
他拿起毛巾包住我,冷冷地回答:「我保護的是你。」
我抬手,把花灑砸在他的額頭上,吼他:「少放屁!」
鮮紅的血順著江宴的眉骨流下,蓋住他長長的睫毛。
他咬牙把我拽起來。
我掙扎,他就把我扛在肩上,摔上床。
「你他媽是不是除了傷害自己,就不會干別的!」
他很少罵我,看來是氣得不輕。
我回罵他:「你少他媽假惺惺!」
「你和沈盈,你們就是一對狗男女!」
「這婚我不結了,你去娶她吧!滾蛋!」
話說完,我就后悔了。
我還有事沒做,我和江宴,還沒了結。
我抓起床頭的書砸向他。
他伸手一擋,手放下的時候,表情變得陰狠又冷漠。
就好像……十幾歲的江宴,又回來了。
「剛剛的話,你再說一遍。」
他扯掉領帶,走向我。
……
江宴咬破了我的嘴唇,我乖順地任他擺弄。
他黑著臉給我上藥,垂眼說:「我撤了沈盈的代言和影視,那個擁抱,是她哭著撲過來的,我推開了。」
他讓我不必在乎網友如何去說,因為根本沒人在乎真相。
他們要的,只是熱鬧。
而我追求的正義,到頭來,只會消耗我的精神。
江宴疊著手指,彈在我的腦門上。
看著我疼得直瞇眼,他笑了,意味深長地教導我:「周舟,如果你要折磨一個人,那就拿走他最重要的東西。」
對于沈盈,沒錢可賺,能要她半條命。
那麼江宴,你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9.
江宴要做一檔關于母校回憶的節目,事情是上面拜托的,不好拒絕。
臨江一中,是江宴敬愛的母校,是我不敢想起的地方。
我本能地感覺反胃。
拆開一包薯片,我麻木地往嘴里塞,咀嚼能有效緩解我的焦慮。
臨江遠在千里之外,江宴正在收拾行李。
他從房間出來,手里拿著的,是我的換洗衣服。
「我不去!」
我抗議著跳下沙發,把我的東西從行李箱里拿出來,扔在地上。
江宴沒吭聲,又把它們全都放了進去。
他一邊裝,我一邊扔,他再裝,我再扔。
后來,他終于煩了,警告似的喊我:「周舟,乖一點。」
我攥著衣服,不看他,輕聲說:「我不想去。」
他抬眼問我:「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我咽了一口唾沫,瞪著他嚷嚷:「我就是不想去,不行嗎?」
「那沒得商量,不行。」
江宴干脆地拒絕我。
我也來了脾氣,站起來就是一腳,把行李箱踹得老遠。
劇烈的響聲震得我一抖,江宴幾乎是咬著牙對我假笑。
「周舟,你最近的脾氣真差勁。」
他說著突然壓過來,一手扣著我的后腦勺,懲罰似的,吻得我快要喘不過氣。
片刻后,他戀戀不舍地放開我,垂眼說:「陪陪我。」
他身后背光,我看不清他的眼神,好像……
有點痛,有點苦。
不過只是一瞬,江宴轉過身,打開零食柜,從里面掏出兩包薯片和一包果凍,放進隨身攜帶的背包里。
他晃晃薯片的袋子,撇嘴說:「這個口味不錯,等回來,多給你買一些。」
10.
我已經有十年沒回臨江了。
當年退學后,我爸聽說我得了抑郁癥,是花錢的病,就把我從家里趕出來,不管我了。
十年里,我居無定所地漂泊著,摸爬滾打。
終于,我遇到了江宴。
保姆車行駛在跨江大橋上,我透過深棕色的車窗往外看。
夕陽的金色灑在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景色里,帶著溫柔的窒息,包裹著我。
導航讓車往南紋路拐,司機看著兩個緊挨的路口有些遲疑,我下意識回答:「是前面那個。
」
然后猛地回神,轉頭去看江宴。
幸好,他在睡覺,應該沒聽到。
司機問我:「這兒小路太多,真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