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小姐來過臨江啊?」
我笑笑,沒回答,只用食指摁在嘴唇上,悄悄說:「噓,阿宴累了。」
拍攝任務是第二天開始。
沈盈也在。
她穿著及膝的校裙,衣領上還別著文藝部部長的名牌,一下子,就將我帶回青澀的十六歲。
她站在校門前,低頭踢石子。
明明是很美的畫面,卻讓我毛骨悚然。
從前,那些石子,每一顆都砸在我身上。
看見江宴的時候,沈盈別過頭去鬧別扭,露出一種特有的嬌憨靈動。
江宴也沒理她,兩個人就像是斗氣的校園情侶。
幾家媒體舉起相機,很有默契地拍下這一刻。
我坐在角落里,冷冷地看著。
11.
拍攝的前半個小時,江宴和沈盈幾乎沒有互動。
他們刻板地念著臺本,氣氛一直很微妙。
直到走進廣播站,校長突然說:「江宴同學和沈盈同學能走到一起,多虧這個地方呢。」
我翻了個白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江宴求婚的女人,是沈盈呢。
有人在拍我的反應,江宴的經紀人用手比劃,提醒我笑。
我又翻了他一個白眼。
無所謂,反正一切后果,有江宴買單。
有人問:「聽說沈盈當時的情書,寫得很漂亮,江宴,還記得內容嗎?」
江宴笑著搖搖頭。
沈盈插嘴說:「沒事兒,他忘了,我還記得。」
她的聲音突然低落了一下,委屈又倔強。
「重要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忘。」
她打開廣播,回頭對著江宴笑:「江宴,你再聽一聽,這封情書送給你,祝你……新婚快樂。」
她的聲音帶著顫抖,念著情書里,我寫的那首小小的詩:
「喜歡你是一件很苦的事。
我用彩色糖紙裹住它,騙自己,里面藏著世界上最甜的藥。
包治百病。」
……
沈盈把愛而不得的氛圍渲染到極致,江宴沉默地看著她。
快門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在記錄這唯美的一幕。
江宴。
曾經,你是我包治百病的藥。
后來,你變成無藥可解的毒。
沈盈得意地笑著,她望著我,譏諷地撇撇嘴。
她是個小偷啊,她怎麼敢這麼囂張?
我牙齒打顫,控制不住地摳破手指。
我突然很想大鬧一場,就在這里,就現在。
身后忽然有人喊我:「方小草?方小草!你個白眼狼還知道回來!」
我打了個哆嗦,僵硬地回過頭,看見,我爸朝我沖了過來。
他老了很多,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他了。
他和以前一樣,跛著腳,手里提著棍子,惡狠狠地咒罵我:「賠錢貨!」
他認出我了?
他又要打我了。
學校里面早都清場了,誰也沒料到突然發生這種事。
我爸已經沖到我面前。
江宴比所有人的反應都要快,他把我拽進懷里,躲遠了。
沈盈也跟了上來。
她擋在江宴前面,我爸手里的棍子落下來,砸在她的背上。
12.
打錯了人,我爸愣在原地。
等他看清我的臉,狠狠眨眨眼,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認錯人了,對不起,我以為是那個沒良心的狗東西回來了。」
「她一走就是十年,沒人給我養老,我這麼大歲數只能在這兒給人家掃廁所……」
「校長、校長,求求你,別開除我,我也很可憐啊……」
江宴讓助理叫律師過來,他的語氣里沒有留下一丁點商量的余地:
「告,故意傷人。」
我爸懵了兩秒,喊起來:「我不要,我不要坐牢!我不是故意的!」
他沖著天大叫:「你媽的方小草!你是不是死在外邊了!你死了,你都要克你老子!」
江宴一腳給他踹遠了,指著他大罵:「你他媽嘴里再不干不凈,老子弄死你!」
平時溫文爾雅的人,突然發起這麼大的火,所有人都被他嚇了一跳。
其實有什麼好驚訝的呢?
江宴本來就是這樣的呀。
沈盈捂著肩膀,回頭來拉江宴,紅著眼圈說:「阿宴,你別為我這麼生氣。」
江宴躲開她的手,冷漠地回答:「我不是為你。」
沈盈笑了,輕輕說:「你總是口是心非。」
「還記得嗎?高中的時候,方小草總是惹我生氣,你表面上不關心,但總是默默為我撐腰。」
「那個方小草,果然不是個好東西,連自己爸爸都忍心不管。」
「還好有你,阿宴,你一直都在好好保護我。」
她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繼續說:「江宴,我知道,我們永遠都會是對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的腦袋里空空的。
沈盈的話,我好像全聽到了,又好像一句都沒聽進去。
……真不要臉啊。
其實有時候,我總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縱然我的身體是溫熱的。
縱然我的心臟還在跳動。
醫生要我跟過去和解,跟自己和解。
我說,我不要和解。
他們把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上。
那我就讓他們更痛苦。
只有這樣,我才會快樂。
我整個人亂糟糟的,等回過神的時候,我的巴掌,已經甩在了沈盈的臉上。
我早就想這樣做了。
我扯扯嘴角,笑了。
沈盈捂著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礙于人前,她極力克制著憤怒。
有人拍下這一幕,被江宴的助理買斷了照片。
13.
我坐在落地窗前,直愣愣地看著外面,連眨眼都忘了。
現在是凌晨兩點。
江宴抱起我往床邊走,哄孩子一樣跟我說:「該睡覺了。
」
我在他懷里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