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忐忑地多問了一句:「她男人是誰?」
老板扶著老花鏡,指著照片里的趙望書:「這就是啊。」
4
渾身的血液瞬間沖上了頭腦。
我強自平復心情,往何青青家走去。
沒到她家,我先看見了個穿著大花棉襖的小女孩。
孩子大概三四歲的模樣,手里拿著好幾串糖葫蘆。
她跑得太快,不小心在雪里地里跌倒,一邊吃糖葫蘆一邊直掉眼淚。
我走過去將她扶起,她脆生生地向我道謝,轉頭跑回左手邊的房子,還沒進門就大喊: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我回來啦!」
門口,趙望書正和照片里的女人一起在躺椅上曬太陽。
孩子跑過去后,趙望書先為她抖掉身上的雪花,笑著說:「快拿串給你奶奶,你奶奶年輕時可喜歡糖葫蘆了。」
孩子跑到女人面前:「奶奶,給。」
我揉了揉眼睛,又眨了眨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過。
原來,趙望書說著要丁克,卻背著我兒孫滿堂。
身邊路過個年輕女孩,看到這幅場景一臉艷羨,和身邊的朋友說:「這家住著何奶奶和趙爺爺,他們可恩愛了。」
「趙爺爺十幾歲就到我們這下鄉,結識了何奶奶,兩個人許下終身。后來趙爺爺回了南方,何奶奶一直等他,拖了十幾年都沒有嫁人。」
「本以為兩個人就這麼錯過了,可誰知道,趙爺爺也從未娶妻。1990 年冬天,他跑回村里找何奶奶,兩個人苦盡甘來,生兒育女,相濡以沫地走完半個世紀。」
從未娶妻?
當年趙望書回省城后,機緣巧合認識了我。
他是小鎮出來的窮小子,而我家境殷實。
我爸本來看不上他,可他苦苦追了我一年,寫了一抽屜的情書,又天天跑到我家樓下,對著我爸媽低頭哈腰。
也是一片誠心,才讓我爸了松口。
趙望書和我結婚后,有了城市戶口,順利進了省立醫院。
結婚證還在家里躺著,他怎麼能卻對外說自己沒有娶妻?
我只覺得荒謬得很。
就在這時,三十來歲的男女出來,喊他們:「爸媽,吃晚飯咯。」
暮色四合里,雪花落在屋瓦和松木上,煙囪里偶爾冒出的炊煙,在冷空中劃出溫暖的弧線。
趙望書和何青青牽著孫子進了屋,一家五口人的背影其樂融融。
讓孤零零的我好生羨慕。
我看著看著,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有點濕潤。
這是我幻想了大半輩子的場景啊。
原來趙望書早就背著我偷偷過上了。
寒風凜冽,像有無數把利箭穿透我的衣衫,刺痛我的心臟。
我忍不住咳了起來,怎麼也止不住。
趙望書牽著的小孫女先聽見了這聲音,回過頭來,看見我后眼睛一亮。
「爺爺奶奶,我剛剛摔倒了,就是這個奶奶幫我扶起來的。」
何青青笑著問:「那你有沒有謝謝人家?」
「有的有的。」
那小孫女大聲問我:「奶奶,你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趙望書拍了拍她的腦袋:「人家肯定要回家,和自己的家人吃晚飯。誰過年會孤孤零零的啊?」
邊說,他邊抬起頭,看向了我。
視線與我對上的那一刻,他手里拿著的那顆凍梨突然掉在了地上,滾了幾滾,落在我的腳邊。
一愣之后,他的目光瞬間變得躲閃,呼吸急促起來,匆匆低下了頭,似是不愿與我見面。
我彎腰撿起凍梨,朝著他走去。
何青青還在客氣地向我道謝:「小寶這女娃娃性子魯莽,謝謝你扶她起來。
」
我沒有理她,徑直走到趙望書的面前站定。
趙望書無奈之下抬起了頭,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何青青終于發現了我們之前的異常,她疑惑地問我:「你認識老趙?」
「嗯。」我凝視著趙望書,看著他臉上偽裝出來的平靜面具一點點崩潰瓦解:「趙望書,你說說,我是誰?」
他攏著袖子,沉默半晌才啞聲開口:「她是我的……」
話到這里戛然而止。
何青青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要是你的朋友,就喊來家里坐坐啊。」
望著何青青含笑的眸子,趙望書什麼都說不出口。
于是,我幫他說了。
「我是他的妻子,已經結婚領證四十五年了。」
5
何青青愣了愣:「妹子,這種事情可開不得玩笑啊。」
我認真打量著她,她愕然的神情不似作偽。
難道她也不知道我的存在嗎?
「我有沒有開玩笑,你問問趙望書就知道。」
于是,她轉頭問趙望書:「怎麼回事?」
趙望書依舊沉默著。
連嘰嘰喳喳的小孫女都不說話了,只眨著眼睛看著我們。
周遭只有風雪的聲音。這種詭異的安靜讓何青青終于急了,她搖晃著趙望書的身子:「愣著做什麼,你說話啊!」
很久之后,我才聽見趙望書艱澀地說:「她……是我在法律意義上的妻子。」
「可是我們在 1990 年的時候不是已經領證了嗎?結婚證就在家里啊,我去拿。」
趙望書拉住了她,聲音很小:「和你的那張……是假的。下面的章是我私下讓人蓋的,沒有法律效力。」
聞言,何青青手里的那串糖葫蘆掉在了地上,被新下的雪覆蓋。
她看著趙望書,又看看我,顫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