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了笑:「你現在真老。」
「你倒是一點沒變。」他看著身著酒紅色團花旗袍的我,眼中流露出驚艷之色:「還更好看了。」
然后他試探地問我:「我們,還有可能嗎?」
我養了一只邊牧,我讓邊牧將他趕出了門。
他在外面拍門:「兆和,你如今無兒無女,離了我,萬一生病了,誰能照顧你啊?」
他真的是烏鴉嘴。
這話說出來沒多久, 我就生了場病。
幸好只是普通感冒。
我請假在家時, 門鈴聲響了起來。
趙望書在門外大喊:「兆和, 沒人照顧你,不如讓我來吧。」
可他話音剛落, 一群大學生就跑了過來。
「陳老師,聽說你病了,我們來看看你。」
「吃點水果, 早日康復!」
「陳老師, 我買了牛奶, 你好好補身子。」
他們對著我噓寒問暖, 看得趙望書傻了眼,灰溜溜地離開。
后來, 何青青給我打電話,說趙望書又去了佳木斯。
想投奔兒子, 結果兒子還在服刑。
于是,他又去找何青青了。
他到松花鄉的那個平房時,何青青穿著時髦的羽絨服, 正在屋前拉二胡,惹得一眾老頭老太太夸贊不已。
趙望書啞著嗓子, 喊她:「青青。」
「你怎麼……好ŧů⁶看了這麼多,不像是我記憶中那個樸素的農村女人了。」
何青青聞言收了二胡, 和街坊鄰居對望一眼。
東北人,到老都是豪爽。
幾人一哄而上, 又喊來年輕小伙, 直接將他趕出了村子。
何青青打電話時還和我感嘆:「他老了真多, 看樣子應該活不長了。」
她說的沒錯。
多重打擊下,趙望書身體每況愈下,住進了醫院。
沒有人看望他。
他的老朋友、學生們,唯恐被他牽連染上污名,巴不得離得遠遠的。
我和何青青更不會去。
但我去醫院體檢時,還是從護士口中聽說了趙望書的消息。
11
她們說,趙望書晚景凄涼。
他站不起來, 在床上嘔吐失禁。
沒幾天,就被人發現死在病床上。
死前孤孤零零, 死后不肯瞑目,一雙眼睛睜得老大。
何青青知道后, 「哦」了一聲。
最近我指導的一出舞蹈劇在全國巡演, 剛好到哈爾濱演出。
我問何青青:「你要來看嗎?」
何青青很爽快地答應了我。
這出舞劇的名字叫《山河萬萬里》。
從百年前的山河破碎,演到如今的山河無恙。
乘風好去,長空萬里,直下看山河。
極目北望, 是長城內外,惟余莽莽。
放眼南眺,是春牛春杖, 無限春風來海上。
謝幕時, 掌聲雷動,久久不曾停歇。
何青青和我一起坐在觀眾席上,眼中飽含熱淚。
她轉頭對我說:「我是個文化不高的人,也不怎麼會表達。但現在, 我的腦海里反反復復都是一句話。」
「什麼話?」
她說:「華夏是一首永春不枯的絕唱。」
是啊。
九州山河,古今不朽,萬世千秋。
這也是我和何青青余生共同的愿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