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瓊是這個世界上最討厭的人，沒有文化，身上還一堆陋習。   

上了廁所從不洗手，摳了腳又立馬去廚房做飯。 

她還總罵我「有爹生，沒爹養的。」 

她剃掉我的長頭發去賣錢，讓我光著頭去學校。

我嘴饞偷吃了一顆雞蛋，她發現后一板凳砸在我的背上。

忘記喂豬的話就更慘了，揪著我的耳朵就把我往門外扔。

可是啊，就是這個早年喪子，中年喪夫的暴躁老太婆。

在一個天寒地凍的早晨，   

用三輪車把我撿回了家。 

01 

我是一個棄嬰，被張素瓊發現時，還未滿月。

襁褓里只留了一張紙條。

「于臘月生。」

可是張素瓊不識字，抱著我去找村里的教書先生。 

「臘月的羊，哭斷腸。」   

「這女娃命苦。」教書先生嘴里含著長長的煙斗嘆了口氣。 

張素瓊裹緊我，又冒著大雪找到村主任。

村主任搖頭，拒不接納。

張素瓊是個脾氣暴的，又蠻不講理。

指著村主任的腦袋破口大罵。 

最后擺擺手說她也不管了，蹬著三輪車將我放回原處。

直到太陽落山，張素瓊又罵罵咧咧地回來抱起我，啐罵了一口「小雜種。」   

于是我跟著張素瓊回家了。

她把我放在炕上，就自顧自去忙活了。 

煮豬食，喂小雞，在屋子里來來回回不知道多少次。 

終于把一切都忙活完。 

張素瓊把小桌子小板凳搬出來。

桌子上擺了三副碗筷，再往上看。 

墻上掛了兩張遺照。   

張素瓊端著碗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你倆快吃，別挑嘴，明天還要去地里把地刨了。」 

「隔壁三苗兒他爸今早騎自行車摔了一跤，從前你倆就不對付，占我家溝那事兒你記得不？報應！怎麼不給他摔死！」

「老頭子，我還記得當時你倆在田里打架，就為了爭那五公分地。」 

張素瓊重重地放下碗，起身將桌子收拾干凈。 

又點了個煤油燈，帶了個老花鏡。

在模糊的燈光下縫補那條滿是補丁的秋褲。   

張素瓊后來告訴我，當時是想餓死我的。 

但是我在炕上不哭不鬧，張素瓊解開襁褓時我歡快的蹬了蹬雙腿，還咧著嘴朝她笑。 

張素瓊心軟了，去廚房給我舀了一碗米湯。 

用小勺子一點一點的喂我。 

「挨千刀的，明天就把你扔到莊稼地里，管不了你，我一個老太婆，哪天死了都沒人知道。」

第二天張素瓊就騎著三輪車把我拉到一塊莊稼地。

騎了很遠，四周荒無人煙。   

「管不了你，我要去找我老頭和兒子了。」 

「一個人太苦咧。」 

張素瓊盤腿坐在地上，從懷里掏出一瓶白酒，和一瓶農藥。

旁邊是剛出生的我，小臉凍得通紅。 

張素瓊拿起酒瓶在我的嘴邊碰了碰。 

我砸巴了幾下，小臉立馬皺了起來。

然后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力的哭聲。   

張素瓊笑了。 

「看你那孬樣。」 

日光強烈，張素瓊被曬的睜不開眼。 

仰頭飲下一口白酒，嘴里呵出白氣。

「你孬我也孬，還要喝點酒壯膽，說出去都要被笑話。」 

然后拿起農藥，翻來覆去的看。

「我這一口喝下去，就無牽無掛了。」   

「人活著真沒意思。」 

「小孬貨，你也是個命苦的。」 

說著說著張素瓊擰開農藥的蓋子。 

這個時候我突然拉了一泡。

聲音太大將我自己下了一大跳，咧著嘴就開始哇哇大哭。

哭聲驚動了旁邊的野狗，它突然竄出來。

張素瓊被嚇了一個激靈，手里的農藥被打翻在地。   

「狗東西的！」 

張素瓊翻身站起來，抄了一根玉米桿子。

重重地往野狗身上揮去，野狗哀嚎一聲，撒腿跑了。

農藥打翻了，酒也喝完了。 

張素瓊站起來后發現天旋地轉。 

索性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天為被，地為床。寒風刺骨。   

睡到天擦黑，張素瓊才慢慢醒過來。 

起身拍拍背上的泥，回頭看了我一眼。

將襁褓給我裹緊。 

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看著張素瓊的背影越來越小。

嘴巴一撇，哭了起來。 

張素瓊假裝沒聽到，還加快了腳步。   

「倒霉催的，這輩子你要賴上我？」 

嘴里咒罵著什麼，張素瓊又回來了。 

02

頭上長虱子了。

張素瓊拽著我的頭發，將我薅到她面前。 

「叫你別跟二丫玩，你非不聽，老鼠進了她家都找不到路，她爹那褥子都能長霉！」

虱子會惹人，我也是后來才知道的，怪不得二丫非得往我頭上蹭。   

我疼得呲牙咧嘴。 

「輕點兒，輕點兒，疼！」

「怎麼不疼死你？你個孬貨！」

「窮生虱子富生瘡，你這是要窮死我？」

「怎麼攤上你這個倒霉的，不準動！」

張素瓊最愛罵人了，有時候也會自言自語，反正嘴里沒停過。

虱子在我的頭上下蛋，密密麻麻的。   

張素瓊找來篦子，在我頭發上刮。 

刮了幾下就失去耐心。 

找來一瓶驅蟲的農藥倒在盆里，再摻點水。 

再把我的頭重重地按下去。 

「奶，進眼睛了，好疼！」

張素瓊充耳不聞，直到我的每根發絲都沾滿了驅蟲藥。

頭皮火辣辣的疼，濃烈的藥味沖進我的鼻腔。   

張素瓊拿來張毛巾，將我的頭包住。

我伸手想要扯掉，被張素瓊粗暴地摁下去。 

于是我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等待我頭上的虱子全部陣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