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素瓊拿著鋤頭在院子里除草。 

今年不知怎麼的，收成不怎麼好。 

往年還能吃點紅薯玉米土豆。 

今年不行了，都被張素瓊拿去賣了。   

每頓就吃點老南瓜，吃得肚子里清湯寡水。 

忽然想到什麼，張素瓊抬頭對我說。 

「張小洋，去賒瓶醬油回來。」 

張素瓊給我改名張小洋，因為我屬羊。

中間又加了個小字，聽起來沒那麼土氣。

「我不去！每次都讓我去賒！前天還賒了洗衣粉，我不去！」

我在凳子上撅著嘴，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張素瓊火大，一鋤頭給我揮過來。 

我靈活地閃開，站在門口對她虛張聲勢。 

「要去自己去！」 

張素瓊沖過來揪住我的耳朵，使勁地擰。

我不知道一個老太婆的手勁兒為什麼這麼大。 

堅持了兩秒我就開始求饒。 

「我去我去！」   

順帶賒了一袋芙蓉糕，現在家門口就吃完了。 

一旦被發現就沒得吃，還要挨頓打。 

反正每個月張素瓊去結賬我都要挨頓打。

「臘月的羊，哭斷的腸，張家小洋，沒爹沒娘！」 

我正準備進屋，就聽到村里幾個調皮的孩子為我編的順口溜，嘲笑我沒爹沒娘。 

我撿起石頭往他們身上砸去，一個沒砸到又去撿第二個石頭砸。

有朝我扮鬼臉的，有插著腰看熱鬧的。   

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我還是氣得捏緊了拳頭。 

準備搬個大的給他們砸去，沒想到蹲下身的那一瞬間聽到醬油瓶「哐啷」一聲碎了。 

太氣了，以至于忘了身上還掛了一瓶醬油。

醬油瓶在我腳下四分五裂，褐色的液體淌在地上。 

我發了瘋似的沖向為首的那個男孩子。

「你賠我！你賠我！你怎麼這麼討厭！」

幾個孩子笑得更大聲了，把張素瓊吸引了出來。   

張素瓊看到碎掉的醬油，回屋子里拿了把掃把，呵斥了幾聲，把幾個孩子趕走了。 

醬油已經沁在泥土里了，張素瓊捧起那團泥。 

用碗裝著，倒入清水。 

等泥土沉淀，再把水倒出來。 

就這樣，又重新得到了一盆被稀釋過的醬油。 

03

村里的小孩都去上學了。   

張素瓊沒打算讓我念書，以至于我八歲了才上一年級。 

教書先生來家里做工作，動員張素瓊送我去學校。 

在我的記憶里，張素瓊從來沒有好好地坐下來過。

手里總是忙碌著，有忙不完的活。 

教書先生拿著登記本，上面「張小洋」的名字被重重地畫了一個圈。 

張素瓊忙著給雞撒飼料。嘴里念叨著：「女孩子讀什麼書？再養幾年就嫁人咧！」 

「都去讀書，田里的莊稼怎麼辦？」   

「奶，我想讀書，我真的很想讀書！」 

我走到張素瓊的身旁，扯著她的衣角央求。 

「我去賣血給你讀？」 

「家里哪兒來的錢？」 

張素瓊一貫這樣，兇神惡煞的。

教書先生見狀搖搖頭走了。

我還不會寫自己的名字，于是我央求二丫教我。   

二丫找來字典，又折了一根樹枝。 

在地上一筆一畫地教我寫。 

我學會了就用毛巾沾水在墻上寫我的名字。 

這樣不會留下痕跡，張素瓊就不會發火。

于是墻上每天都會留下各種形狀，歪七扭八的張小洋。 

張素瓊嫌棄的看著我在墻上亂畫，但也沒說什麼。

這一天夜里，張素瓊鬼鬼祟祟的從炕上起來。   

摸黑穿上衣服。

我在被窩里睜開眼，含糊不清地問。 

「奶？你要去哪兒？」 

張素瓊頭也不回，「睡你的覺！」 

我縮回被子里，只留了個眼睛出來。

黑暗中張素瓊摸索著穿上棉鞋，套了個大襖子就急匆匆地出門了。 

也不知道去干嘛了，我也不敢問，翻了個身又繼續睡。   

第二天起床，我才知道，張素瓊去偷別人家菜了。 

墻角堆了幾顆新鮮的大白菜萵苣，還有一堆新鮮土豆，上面的泥還是濕的。 

「奶，你又偷人家菜了？」 

「別出去亂說，今年的地都拿來種糧食了，連頓新鮮菜葉都吃不上！」 

「你怎麼能這樣？這是人家辛辛苦苦種的！」

「我一個地里摘一顆，那麼大的地，沒人會發覺。」

「你不出出去亂說聽到沒有？」   

張素瓊不放心我，又擰住我的耳朵。 

張素瓊還干順手牽羊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經常在這個地薅點菜那個地拔兩個蔥。

就是愛占小便宜。 

「奶，不問就取那是偷！」 

張素瓊咬牙切齒「你懂什麼？我不偷別人也會偷，什麼取不取的，你跟誰學的？」

我捂著耳朵，怯生生地回答。   

「我，我在二丫課本上看的。」 

「偷，盜也。」 

「你閉嘴！」 

張素瓊的大手伸過來捂住我的嘴巴。 

手掌心粗糙得很，磨得我嘴皮痛。

我偷偷摸摸在門口觀望了一陣，看有沒有人找上門來。 

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大爺扛著鋤頭來了。   

還未等我們反應過來，大爺就直截了當砸開了我們的門。 

贓物還在墻角堆著，這下完了，就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張素瓊難得的理虧，在院子里搓手。

「大爺，我不懂事，看你地里的菜新鮮，就拔了幾顆。

」 

「大爺，我錯了，我沒念過書，不知道別人的菜不能偷。」

我將那些菜抱出來放在大爺的懷里。

「咚！」一聲給大爺跪下。   

「大爺，別打我，我不敢了，沒有下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