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爸被做局欠下高昂賭債,最后渾身器官被掏空扔大街上,我們同病相憐,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那夜,我爸要我去賣,我不肯。
我鼓起勇氣拒絕:「警察說過,我們是獨立的個體,你的賭債我沒責任替你還!」
我爸被氣得不輕,兩手卡住我脖子:「我生你養你,你跟我扯獨立?沒我你能長那麼大?就是還我這條命也是應該的!」
即將暈厥前,一個身影從后撲了過來。
趕來的姜絲絲,舉起我那座獎杯砸下去。
我爸慘叫一聲松開手,他滿頭是血,疼痛讓他失去了理智,操起獎杯狠狠砸起絲絲,情急之下,我扯過地面一截電線,死死纏住他的脖子。
我咬緊牙關,拼了這輩子所有氣力往后扯。
每一次力量相搏,我都能清晰聽到自己心臟在狠狠跳動。
小時候,爸爸力氣很大的。
他能高舉起我,讓我高過蘆葦地,伸手可觸天空。
手上電線越來越緊,眼淚模糊了一切。
過去,未來,現在。
「啊——」
短促的哼叫聲戛然而止后,萬籟俱寂,爸爸終于是沒氣了,金燦燦的奧數獎杯沾滿血,就這樣滾在尸體邊。
我跟姜絲絲都在喘氣,拼了命地喘,一時間誰也沒說話。
「不能報警。」姜絲絲捂住自己頭破血流的腦袋,「不然你下輩子都會毀掉,我們得先處理現場!」
「處理掉?你說得容易!這個點打車, 一定會讓人記住,我們連基本的工具也沒有, 怎麼拋?最近的海灣離這有一百三十公里!」
我身體一直顫抖, 牙齒緊叩, 拼命不讓眼淚流下。
「再說, 人的肝溫可以測出死亡時間的,一旦追根溯源, 我們都逃不掉!」
該怎麼辦, 為什麼命運要對我們這樣殘酷。
哪兒都是牢獄, 我們早就無路可退。
我掏出床底, 早就藏著瓶農藥, 那是我給自己準備的最后退路。
我啞著嗓子慘笑:「你快走,這都是我一個人干的,我死了, 就一切結束了。」
「不行, 不行的……」
可絲絲不肯,黑暗中,她緊緊摟住我,生怕我會干蠢事。
她說自殺的人輪回不了,下輩子,我還得吃苦。
「一定有辦法,一定……」
夜幕盡頭, 她猛地抬起頭,提出一個可能:
「你說,如果尸體沒了, 是不是, 就什麼都測不出了?」
24
絲絲爸賭博前, 經營著一家鹵味店。
她家后院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她從小幫傭, 做得一手好鹵味。
充斥著八角茴香肉腥的鹵水味浸進了我每個毛孔中, 味太大, 蚊子都不稀罕咬我, 廚房里,誰也沒說多余的話。
我們只干活,不吭聲。
當然, 絲絲會偶爾提醒我。
「火太大了, 會柴, 得慢慢來。」
「好。」
「冰凍肉不要緊,味加重, 關鍵要洗干凈點。」
「知道。」
隔著裊裊煙火氣,我們四目相對,汗水掛我們臉上, 晶瑩剔透,搖搖晃晃。
眼淚一樣, 就是不肯掉下去。
25
「我喜歡講故事, 人生就是一段故事。
「有起伏, 有低谷,也有高潮,自然也會結局。」
當周燁當著我的面, 刪掉姜絲絲所有記錄時,我知道這個故事。
終于可以開始譜寫結局了。
這個,我們等待了十五年的——
真正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