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頁又一頁的記載,輕描淡寫地昭告著孟家男丁的勝利成果,卻沒有一個字提及那些因此而死的孟家女兒。
她們從生下來便落入盤子里,成為待宰羔羊。
每一絲來自父兄的親情,都只為了讓她們日后得知真相時更加絕望,從而放棄生命。
她們本可以活得耀眼矚目,替天下女子打開一番新局面。
卻只因為一句話。
「天道不察。」
天道不察,所以將神賜降臨于女子身上。
為正天道,哪怕殺了至親的姐妹和女兒,也是理所當然的。
可憑什麼不能是天道原本就向著我們女子?
天道沒有不察。
是他們妄圖一手遮天。
隨著這個念頭浮現,我腦子里似是有什麼云霧被撥開。
另一重世界逐漸顯現。
我窺見了天道的本意。
紅色的光芒自腦海閃過。
孟氏一族所有覺醒女子的人生畫卷在我眼前緩緩展開。
不僅是過去的。
還有未來的。
神賜——
降臨了。
10.
這一晚,孟家發生了幾件大事。
長姐失蹤。
我被人發現暈倒在后花園里。
七弟弟撞見一道黑影,驚嚇過度后說不出話了。
我睜眼的時候,母親正呼天搶地,要去報官找尋長姐。
父親一巴掌揮過去:「報什麼官?你想鬧得人盡皆知,讓外頭都知道我們孟家的女兒被賊人擄走了嗎?」
我大聲地問:「什麼?長姐怎麼了?」
三叔過來摟著我,滿臉悲色:
「阿音,你要冷靜點,聽三叔說。
「有人想破壞咱們孟家和太守府的婚事,溜進來將你長姐劫走了。
「他們大概弄不清楚你長姐的住處,所以一開始劫錯了你,萬幸你沒有被一起帶走。
」
話到此處,三叔的手緊了緊,悲痛中流露出一絲安慰,仿佛真的怕我出事似的。
此時父親又對母親大吼:
「晴晴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心疼嗎?
「可此事若鬧大,丟了太守府的顏面,我們全都吃不了兜著走。
「何況我們要為阿音著想,她也差點被人擄走,你報了官,讓她以后如何嫁人?」
母親還想說什麼,嬸娘們紛紛過來勸阻。
哥哥也讓她以大局為重。
她默了一瞬,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大伯父揮拳打在柱子上,怒發沖冠:「欺人太甚,就算是豁出整個孟家的財力,我也要把晴晴找回來。」
所有男丁跟著義憤填膺:「沒錯,一定要揪出那個賊人,碎尸萬段。」
說完,他們便圍聚到我跟前,詢問我可見到那個賊人是什麼模樣。
我看著這些我從小敬重的長輩和友愛的兄弟,幾乎要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克制住內心的恐懼。
他們是如何做到前一刻吃了長姐的血肉,后一刻繼續若無其事扮演她最親的家人的?
從他們臉上,甚至看不出一絲虛情假意。
很快我便想明白。
就像我們孟家的女兒生來是羔羊一樣,他們也從生下來就學著披上一層皮。
在神賜這樣巨大的利益面前,容不得一點差池,唯有從小就學會偽裝,才能在關鍵時刻來臨時,騙過所有女眷。
萬幸,長姐將神賜第一個告訴了我。
也萬幸,我沒有將此事告訴任何人。
從此刻開始,我只有偽裝得比他們更深,才能為我們孟家女子掙得一線生機。
因為我的神賜是——
預知我們一族女子覺醒的時間和異能。
11.
我抱住腦袋,痛苦地搖頭:「我什麼都沒有看見,那個人穿著一身黑衣,一進來便將我打暈了,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三叔立刻道:「沒事沒事,阿音別哭,一切交給我們。」
大伯也安撫我:「放心,我們一定將你姐姐找回來。」
說完,他們便帶著其他人退了出去。
這時母親終于回過神來,抓住父親的袖子:「太守府天亮便要來迎親,這可怎麼辦?」
我知道母親的擔憂。
孟家如今待嫁的女兒中,我是排行頭一位的。
二姐去年便嫁了人,如果太守府堅持要一個新娘子上花轎,那也只能是我了。
「阿音才十三歲,怎麼能讓她嫁給一個五十歲的老頭子啊。」
母親哭了起來。
她大概忘了,長姐今年也不過十九歲。
可就因為她嫁過一次,即便馬太守再不堪,也足以匹配她了。
這世道便是如此。
男人以妻妾多而顯貴。
女人卻嫁一次貶值一次。
父親將母親拉扯起來,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讓阿音受這種委屈?」
「我已經命人去請幾個宗親過來了,就是豁出全副身家,我也會找人替阿音上花轎的。」
我不敢去看父親。
我知道他此刻定然在看我。
想從我臉上看到感動的情緒。
可我只有毛骨悚然。
12.
第二天,孟家如期送女出嫁。
一片歡聲笑語中,宗親里的一位姐姐被半推半拽塞進了花轎。
聽聞她相貌秀美,原本被定給了一個教頭,只等明年便過門。
但父親出了一大筆銀子,加上嫁去的是太守府,宗親自然樂得悔婚。
當然,她替嫁的事是不可能瞞得住的。
所以孟家添了兩倍的嫁妝送去太守府,馬太守會當做沒有發現。
花轎出城后,孟家的男丁也秘密分散出去尋找長姐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