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巨浪滔天,劇烈的顛簸幾乎將所有人震出船艙。
四妹這艘船雖然是當世最牢固的船,不至于瞬間被海浪和風暴擊潰,但船夫舵手卻是凡胎肉體,眨眼間便被海浪卷走了好幾個。
更可怕的是,這片漆黑的天似乎一眼望不到邊,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到穿過風暴。
難道這種時候,老天還要再幫孟家一次嗎?
孟氏一族的女子已經犧牲了三百多年,如今最后關頭,竟也要讓我們功虧一簣嗎?
我不服!
我不服!
我仰天大吼。
「老天,你若還有心,就停止這風暴,讓我趕回孟家。
「這三百多年,我們孟氏女子任人宰割得還不夠嗎?
「你既垂憐我們,為何又對這一切視而不見?難道我們當真不配嗎?」
風暴依然在繼續,巨浪將我撞在桅桿上。
我幾乎絕望了。
就在此時,耳邊突然傳來喊聲:「陽光……云散了!散了!」
船夫和舵手齊聲歡呼。
我抬頭看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無邊無際的烏云被一道金光從中切開,往兩邊迅速堆去,留下中間一條整整齊齊的碧海藍天。
兩邊還在電閃雷鳴,風卷云涌,而我們的船駛在中間,卻如履平地。
除了神跡,我想不到第二個可能性。
老天爺終于聽見我的求助了嗎?用他的手替我撥開了這片云霧。
我喜極而泣,哭得不能自已時,二姐卻突然發現什麼似的,指著后方一艘船。
「阿音,你看,那個人是誰?」
我看著那艘船駛了上來,甲板上一道碧藍色身影陌生又熟悉。
她伸手于虛空之處分拂,云雨便隨她手勢而動,整個人氣定神閑,猶如神女降世。
那是我唯一還在世的姑姑。
孟聽荷。
37.
我一直以為,三姑姑從來沒有覺醒過。
她出嫁二十多年,一直在夫家相夫教子,從未有任何異動。
母親說,當年我大姑姑和二姑姑被男人誆騙,私奔途中出事,三姑姑嫌被她們污了名聲,從此也很少回孟家。
只在某年祖母壽辰的時候,才回來過一次,待不到半天,便又匆匆回去。
從此我再沒見過她。
但我總記得她周身的氣息,以及她看人的眼神。
直到此刻再見,我才明白那是什麼。
自保。
二十多年前,她便已經知曉孟家的秘密,覺醒呼風喚雨之術。
她早勘破了孟家男人以女為祭的惡行,也知道一旦覺醒必須隱瞞才能活下來,可她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而是選擇遠離孟家,保全自身。
她原本可以提醒我們的。
至少,至少長姐就不會死了。
我看著她踏上我的船,突然發瘋一般沖過去撕扯她:
「為什麼?為什麼不早告訴我們?」
「我恨你,我恨你。」
孟聽荷巋然不動,任我撕扯著,直到我無力摔倒,才慢慢開口。
「因為女人不配。」
38.
男人為了財富榮耀,寧可狼狽為奸,也要團結一心。
女人卻只會取悅男人、互相為難、排除異己。
在孟聽荷看來,神賜就是個笑話,是上天給孟家女子玩的把戲。
她們獲得了神賜,不是奔向父兄,以為自己終可以討得他們歡心;
就是奔向最信任的女性親人,然后被她們「無心」泄露出去,招致殺身之禍。
「三百多年啊,但凡她們有一刻純粹為了自己而活,孟家的女子早就翻身了。
「我為何要救這些蠢女人?我就想看著她們代代被獻祭,成為刀俎上的魚肉,被吃干抹凈。」
我大喊:「這對你有什麼好處?你嫁的那人是孟家安排的,這麼多年你待在他身邊,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孟聽荷苦笑:「惡心?我早就惡心透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二姐在旁咬牙多時,終是忍不住插話。
「既然如此,三姑姑又為何要幫我們?讓我們的船沉在海上,不就正合你意了?」
似是被戳穿心事,孟聽荷臉上閃過一絲難堪。
她偏過頭去,沉默良久,再回頭時,一滴眼淚滑落眼眶。
「我錯了,不配的不是我們。
「是那群男人。
「我來贖罪,親手殺了他們。」
39.
因為孟聽荷的突然出現,我和二姐的計劃做了更改。
我們不再需要出面了。
她一人足以應付孟家所有人。
她只身踏進孟家大門的那天,孟家所有男丁都不以為意。
他們將她嫁給了一個無比惡心的男人,她都能服侍其側二十幾年,可見是個奴顏婢膝的,根本不可能獲得神賜。
但他們也不想她此時出現在孟家。
孟晗心心念念想要考女子恩科,他們正將她禁錮在房間里,等著她覺醒。
若是再出岔子,孟家就徹底玩完了。
就在他們阻攔聽荷姑姑的時候,天空突然烏云密布,狂風大作,所有人被刮得東倒西歪。
沙子迷了眼睛,烏云遮住了光,風困住了腳步。
聽荷姑姑一步步走向六妹妹的房間,伸手一拂,門瞬間被風切碎。
她走進去,牽起六妹的手。
「走,姑姑帶你去玩。」
后記一:
帶走六妹妹的那天,孟聽荷一并將孟家所有女眷帶了出來。
然后引一道天雷劈在柴火堆上,以風勢助長,瞬間便將整個孟家困于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