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簡單比劃:「喜轎,摔倒。」
我這才明白,原來是白日里出喜轎時,險些摔倒被他發覺了。
都說聾子眼睛亮,瞎子耳朵靈。
江照雖不會說話,看事看物卻觀察的比旁人都要仔細些。
我默默的嚼著饅頭,再看他時,眼中不自覺帶了些憐憫。
江照置若罔聞,自我額間取下已經涼掉的帕子,在熱水里投洗了一道,再次敷到我額頭上。
「額頭紅了,敷了,會好。」
躍動的燭光下,江照慢慢比劃著,漆黑的眼眸映著暖黃,像是星子一般。
額間的暖意一路蔓延進心底,我聽見自己含笑的聲音。
「好。」
7
第二日,日上三竿時我才醒轉過來。
昨日奔波勞累了一整日,渾身的骨頭縫里似乎都泛著酸,我勉強起身,卻發現江照并不在家中。
時辰不早了,他應當是去鋪子里了。
灶膛里還冒著熱乎氣兒,我掀開鍋蓋,果然瞧見了吃食。
江家早飯吃得很簡單,不過是一碗粟米粥,并兩碟子時蔬。
雖看著清儉,可那時蔬一瞅便知道是新炒的,粥底還臥了兩個雞蛋。
我便是想挑也挑不出錯來。
剛端著碗吃了兩口,江家姐弟便回來了。
江照挑著箱籠走在前頭,瞧見我,耳廓一紅,便悶聲走到后院去歸置東西了。
江映走進來:「才起來?」
言下之意就是,哪有新婦過門頭一日便睡到日上三竿的?
我面上發燙,不知該如何答。
江照腳步急促的從后院沖過來,比劃著:「昨日累,應該多睡會兒。」
江映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學會護犢子了。」
然后轉過身,端起我只夾了兩筷子的時蔬倒進了泔水桶。
江照看著我,像只耷拉著尾巴的小狗。
江映似乎不太喜歡我。
無非是因為,我逃過一次婚,也叫江照被人恥笑過,她自幼便與江照相依為命,自然是咽不下這口氣的。
但奈何如今做江家新婦的,竟還是我。
她對我不滿也實屬正常。
江映對我的不滿不僅只在言語中,她還要我跟著她一同做豆腐。
做豆腐是要趕早的,寅時便得起身。
深秋的夜是帶著寒氣,從骨縫中鉆入,一寸一寸將困意蠶食干凈。
江家磨豆腐有講究,不用驢拉,反倒要人推。
她說,這樣磨出的豆腐細膩醇香,可卻苦了我。
我只跟著她磨了兩日豆腐,虎口處便已經磨破了皮,鉆心的疼。
磨過豆腐還要跟著去鋪子里賣豆腐,實在辛苦,不過兩日,我便吃不消了。
江照不是沒有阻攔過,他瞪著一雙眼比劃的飛快。
可他阿姐只反駁道:「你是賣豆腐的,你的媳婦兒若是不會做豆腐,這生意可怎麼做的下去?」
不是還有你嗎?我在心里小聲說。
江照大抵也是這樣想,只看著他阿姐不說話。
江映的目光卻飄了飄,落到臨街的布販李安身上。
「我是你阿姐,不是你阿娘,縱使如今是我管事兒,可我日后總是要出嫁的,屆時這偌大個鋪子,便只靠你一個人麼?」
那布販是宿州來的,人生得齊整,生意也做得敞亮。
從前未出嫁時,我常在他那兒買絲線,也瞧見他替江映挑箱籠。
兩人都是為家中弟妹所累,二十出頭了也未曾婚嫁,自然是能說到一處的。
江照未曾想到會是如此,也撇撇嘴,不再反駁。
在江家賣了兩日豆腐,第三日,江映罕見的未曾叫我起身。
我舒舒坦坦的睡到自然醒,剛睜眼,便瞧見江照端端正正坐在我床邊。
他今日換了身簇新的衣裳,人也顯得精神不少,見我醒來,慌忙站起身,一頓比劃。
他比劃的太快,我瞪著眼睛看了半晌,也沒怎麼看懂,只瞧見桌邊堆山碼海的禮品,忽然想起今天是回門的日子。
急急忙忙的起身梳洗了一頓,便拉著江照出門去了。
回娘家的路不遠,不過是巷子里打兩個彎兒。
阿娘早早的便侯在門口張望,瞧見我和江照,眉眼彎了又彎。
手卻在我腰間輕輕擰了一把:「死丫頭,這麼晚才回來,定然是你睡過了頭,耽誤了工夫!」
我吐吐舌頭,想喊冤。
分明是江照未曾喚我起身,哪里就是我的過錯了。
阿爹今日也未曾去賣肉,小院里擺著酒菜,見江照進來,臉都要笑爛了。
「阿照你來啦,我家青禾不懂事,可有給你添什麼麻煩?」
江照笑著搖頭,我爹卻還是不放心,又問:
「她可曾睡到日上三竿還不起身?可曾懶惰不肯操持家務?可曾惹得你阿姐不快?可曾……」
一連串的問題問出來,讓江照有些措手不及。
剛拿起筷子要夾菜,又趕忙放下比劃著答復我爹,來來回回好幾遭,竟一口東西都沒吃著。
我無奈開口:「爹,你就不能讓人家安生吃頓飯嗎?」
我爹楞了半晌,恍然大悟:「哦,我忘了他……」
我娘笑得直不起腰。
好半晌,江照才終于吃到了第一口菜。
回門是不能在娘家過夜的,傍晚時,我和江照便準備回去。
臨走前,我娘將我拉到內屋,悄悄問我:「你和江照……圓房沒有?」
8
見她鬼鬼祟祟竟是為了問這個,我又羞又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