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雪在寒冷的氣溫下結成冰面,把兩人摔得不輕。
「操!真不該走這條小路。」
前行困難,兩人都累了,干脆一躺一坐地癱在雪地里。
昏暗的路燈下,一切都靜悄悄的,唯有兩人口鼻中蒸騰的熱氣帶動一絲生氣。
「冷嗎?」余青團把炒飯車拉近了些,讓爐火的溫度烘烤著兩個氣喘吁吁的流浪者。
「嗯。」
許沿卿的回答充斥著防備,即使他知道余青團身體中的魂魄也不想回來,但他還是恐慌。
余青團的人生太過狼狽,就算投胎,也沒人會選擇這樣的人生。
兩人都不知道說什麼,周遭又安靜得只剩風聲。
「別用這種如臨大敵的眼神看我。」
許久后余青團看出對方和自己同樣的心思,整個人放松了些:「哥的身子好用吧?要帥氣有帥氣,要活力有活力,放整個城里都數一數二的。」
「嗯。」
許沿卿垂著眼睫,路燈下投出一片扇形的陰影:「挺好吧,畢竟我也沒看過別人的。」
「……」
真不會聊天啊。
「那什麼……」余青團抬手摸摸凍僵的鼻子,這話說起來有點尷尬,「你……看過了吧?」
「嗯?」
「我是說……咳咳,反正我看過你的了。我……沒打算還給你,所以也沒什麼顧忌的。」
她沒想到許沿卿會笑,還笑得很坦然。
「靈魂是沒有性別的。」
靈魂沒有性別,但會在一次次細胞更迭下被軀體同化,直到它們與身體分離,一切從頭開始。
他看著天上越來越密集的雪花,眉眼的弧度代替了被云層藏起來的明月:「看吧,我也沒打算還給你。」
「你年紀不大,倒還挺有哲理。」
「我們全校前十的閱讀量不是你多活三年就能比的。
」
「……」
真他媽不會聊天。
10
今夜的雪不會停了。
但有個溫暖的地方,等著被寒風吹僵的魂魄。
許沿卿將余青團送回家,仰頭看著破敗的糧管所宿舍樓。
他不理解余青團為什麼喜歡這麼落魄的生活,就像余青團不理解他為什麼想要那些令人窒息的枷鎖。
不知道誰家提前放起了煙火,把天空染上一片繽紛。
宿舍樓里的人們全都跑出來趴在護欄上嬉笑。
在這片熱鬧中,余青團轉過身,抬頭看著自己曾經的身體,還有里面新住進去的靈魂。
她伸出手說:「重新認識一下,你好,許沿卿。」
「你好,余青團。」
他們在煙火下承認對方現在的名字,現在的身份。
他們在寒風中牽手、擁抱,溫暖曾經的自己……
11
晚歸的下場許沿卿已經心里有數。
回來時余青團也提醒他,許丙戊和文晴一定會在客廳里等著,茶幾上大概率還有條要實行家法的老牛皮皮帶。
打開家門的畫面果然大差不差,唯一的區別是客廳里還有第三個人。
班主任萬竹山。
「還知道回來啊?去哪兒混了?」
許丙戊冷硬地看著許沿卿,火氣在臉上壓抑成暴風雨來臨前的烏黑色。
萬竹山和他們是老同事,與其說是老師,不如說是他們的眼線,時刻監視著許沿卿的動向。
「最近成績有所提升,可不能驕傲啊,沿卿。父母對你的期望你是知道的,最后半年了。」
想到兒子不服管的脾氣,許丙戊聲色不動,手已經握上了皮帶,只等許沿卿開口爭辯就沖上去動手。
文晴表面上是護著兒子的慈母,說著開解雙方的話,其實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劍拔弩張的氛圍之下,許沿卿清朗開懷的笑聲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三個人臉色同時沉下來。
「你笑什麼?還有臉笑?」
面對許丙戊的質問和渾身蒸騰的「殺氣」,許沿卿沒有被唬住,更沒有針鋒相對。
他放任自己笑了很久,直到眼眶通紅,把剛剛從老街巷子帶回來的情緒全都發泄了一通。
「其實看你們著急,我挺高興的。」
「我看你是欠抽。」
許丙戊二話不說,皮帶已經沖動地送到許沿卿背脊上。
許沿卿沒躲,硬挨的這下也不算太疼,許丙戊手里還是省了勁兒的。
他干脆坐到客廳的木地板上,視線從面前三個人身上掃過,把他們的緊張盡收眼底。
「爸媽,告訴你們兩件事。
「第一,下一次考試,我要進班級前五。
「第二,我愛你們。」
客廳里的時間像被膠水灌溉,黏稠地在幾個人周邊流淌,帶著蜂蜜似的甜腥味,把剛剛劍拔弩張的氛圍瞬間攪散了。
一句「我愛你們」,原本是一生都無法奢求的言語。
許丙戊的手腳變得沉重,皮鞭晃晃悠悠,「噠啦」一聲落在地板上。
他和文晴都知道,許沿卿恨他們,恨到寧可從樓上跳下去,也要擺脫他們這樣的父母。
但是恨又怎麼樣,只有逼他走上坦途,他們這一生才沒有白活,死的時候才能瞑目。
12
許丙戊要求許沿卿早上四點準時起床背書,為保證基本的休息時間,他十二點必須寫完沒來得及做的試卷。
今天遲了些,一直做到凌晨一點。
窗戶被「噠」的一聲敲響,不像是風聲。
許沿卿放下卷子疑惑的拉開窗簾,樓下綠化帶邊站著一道瘦小的身影。
是余青團Ṭű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