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有錢啊?」
「文晴每月給我一千五,上個月還剩七百,加上這月的,押一付三,夠的。」
十字路口的風很大,吹得人涼颼颼的,幸好沒多久就攔下輛往市中心去上班的小車,剛好載他們一程。
23
「余青團,我想問你個問題。如果這輩子要找個人共度余生,你會選我嗎?」
「也許吧……你這話問得太早了。」
許丙戊的手術。
余青團的傷。
許沿卿躺在醫院走廊的椅子上,昨夜做的噩夢一直在心頭揮之不去,患得患失的感覺像藤蔓一樣把他整個人都裹起來。
十年后的余青團有了自己的家庭,為避嫌,不肯再和他來往。
文晴在許丙戊離世后也有了新的感情和新的家庭。
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然后他在爺爺荒廢的果園里一鍬一鍬地挖了個坑,把自己埋在里面。只有這樣被包裹著,他才能找到些溫暖。
原本他以為,家庭條件不好,讓他不得不放棄學業是這輩子最大的遺憾。
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想要的遠遠不止這些。
許沿卿想起身去看看余青團,左看右看都沒找到文晴的影子。
手術室門外需要有家屬守著,隨時需要辦手續簽字,文晴不在他就走不開。
直到許丙戊的手術結束,醫護將他轉回病房的時候,許沿卿才終于在病房里看到了文晴。
他什麼話都沒說,把許丙戊安頓好就匆匆地趕往余青團住的病房,任憑文晴在后面怎麼叫他,他都沒有理會。
可當許沿卿到樓下病房的時候,那張床鋪正在被護工更換干凈的被套,原本躺在這里的小姑娘辦理過出院手續,不知所終……
24
「小姑娘,我不知道你這傷是怎麼受的,也許是為了我家沿卿。但阿姨來找你,你應該也能猜到是為什麼。」
余青團從一開始就沒準備和他們碰面,她也不知道文晴是什麼時候發現她和許沿卿在一起的。
也許是在許沿卿背著她入院的時候。
「我聽說叔叔生病了。阿姨不去手術室守著,倒是挺關心我一個外人。」
她說一句,對方就毫不客氣地指著她弱處嗆一句。
文晴看著眼前陌生的小姑娘,無端生出幾分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太像了,她的說話方式、語氣神態,和當初那個把父母當敵人,永遠在反抗中的許沿卿太像了。
但是文晴沒有多想,她趁著許沿卿脫不開身的時候找過來,目的只有一個。
「你們都還小,正是以學業為重的時候……」
她似乎覺得這話不夠堅決,又改口說:「我們都希望沿卿能有個更優質的圈子,你懂嗎?」
余青團太懂了,許丙戊和文晴的勢利眼她看了十八年。
這十八年來有多少朋友被他們針對,后來不得不和她絕交。
「行啊,不就是讓我離開你兒子嗎?這套路,放電視劇上都土得慌。」
「你知道就好。」
「我要求不高,讓我跟許沿卿告別后離開,一萬;要我現在趁他不在趕緊走,兩萬;要我現在走并刪除拉黑所有聯系方式,三萬。」
她毫不客氣地要錢,文晴臉色鐵青,愈加瞧不上眼前不上臺面的女孩。
許丙戊治病有職工醫保,他們這些年手里也攢了不少錢,不在乎這三萬兩萬的。
「寫個字據給我,三萬現在轉給你。
」
「沒問題,你說怎麼寫就怎麼寫。」
25
許丙戊的手術很成功,但他的生命還是停在了四年后的冬季。
因為余青團的事,許沿卿和文晴之間像隔著一座冰川。
只有回去看許丙戊的時候才會說上兩句話,平時文晴給他發消息他只當沒看見。
許丙戊葬禮那天,許沿卿第一次生出和文晴和解的心思。畢竟沒了相濡以沫的人,文晴下半生的孤苦是許沿卿不忍心的。
可是當他真正地在葬禮上見到文晴,看到的不是她臉上的悲痛,而是如釋重負的時候,他內心中一片恍惚。
那天下午,送走賓客之后,文晴毫不手軟地撕碎許沿卿夢境和現實之間的薄紗,告訴他:父母之間的感情早已名存實亡。
所有的美好都是因為他還小,不想耽誤他的學習。
現在他長大了,夢該醒了。
「知道你爸和魏阿姨的事之后,我痛苦過很長一段時間。直到萬老師出現,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我不知道說什麼,但是……能理解。」
比起別人活了二十幾年,突然發現父母都有婚外情,許沿卿這種半路擁有家庭的人顯然更容易接受。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我中心的感覺逐漸褪去,父母不再是兒時夢寐以求的星星。
每一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都有獨立的人生。
「謝謝你們陪我走過最孤獨的歲月,去追求你想要的吧。」
這一天夜里,許沿卿鉆進老街巷子,縮在巷子盡頭的炒飯攤上,又變回了余青團。
或者說,他披著一張人皮,做了一場春秋大夢。
其實他一直都是余青團。
孤苦無依,無家可歸。
唯一能讓他內心平靜的人,唯一能懂他心里苦悶的靈魂,四年前不告而別,從此渺無音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