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小就聽嫡姐的,她說什麼就是什麼。
姐姐說東,我從來不敢往西。
她嫁給謝家長子那天,我也聽她的,嫁給了謝家次子。
「這叫姐妹同心,其利斷金。」
「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總之你聽我的,姐護著你一輩子!」
我的確不懂,但我知道聽她的錯不了。
后來,謝家倆兒子一起戰死,她又急吼吼地跑來:「為男人守節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兒,快收拾收拾,我帶你一起走。」
我看著還懵懂無知的孩子,第一次沒有聽她的話。
1
「什麼?你不走?」
嫡姐眼睛瞪得老大,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林九笙,你瘋了嗎?!」
「男人都死了,你還留在這里干什麼?等著孤獨終老嗎?」
我看著她眼角眉梢掩飾不住的春意。
垂著眼睛訥訥道:
「我還有孩子,不覺得孤獨。」
「孩子?」嫡姐恨鐵不成鋼地罵我:「那是你生的嗎?為了一個庶子,你要搭上自己的一輩子啊?」
我被她說得啞口無言,只能弱弱地反駁:
「可這是夫君的血脈啊……」
「你是不是傻啊!」嫡姐掐了我一把,「他謝家又不是死絕了,我們走了,孩子照樣有人照顧。」
她用力拉起我的手。
「別犯傻了!趕緊收拾東西跟我走!」
「不,我不走!」我卻死死抱著孩子,不肯移動半分,「姐姐,我意已決,我既然進了謝家的門,就是謝家的人,我要替夫君把孩子撫養長大。」
「那你怎麼辦,別告訴我你不想找男人!」
我習慣了她時不時地語出驚人。
面不改色,使勁兒搖頭:
「不,我不想。」
「林九笙!你真是個榆木腦袋!」嫡姐氣得直跺腳:「既然你不聽我的話,那我不管你了,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一甩袖子,氣沖沖地走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開得正盛。
被氣頭上的姐姐踹了一腳,落了一地的殘紅。
我追出去時,已經不見姐姐的身影。
謝睿抱著我的胳膊晃了晃:「母親,睿兒是不是拖累您了?」
我垂眼看他。
一個不滿七歲的孩子,明明正該是貪玩的年紀,此刻卻一臉愁容。
他是夫君與通房所生的庶子,當初夫君一死,他娘也跟著去了,我見他孤苦無依,便把他接到了身邊照看。
算起來,已經三年了。
「想什麼呢?跟你沒關系。」
「我說那話是為了騙你大伯娘的,在這府里吃穿不愁,我不想跟著她去外面吃苦而ṭù₈已。」
我拍拍他的腦袋,嚇唬他:
「小孩子想得多不長個,小心到時變成矮冬瓜,快回去睡覺!」
「啊?不……不會吧……」
謝睿胎里弱,自小便比別的孩子矮。
這話可把他嚇壞了。
「對,真的,這是一個神仙告訴我的!」
2
我騙他的。
這話其實是姐姐告訴我的。
當初姨娘死后,我得了風寒,快死的時候,求到了姐姐面前。
按照我對她的了解,她應該會嫌我晦氣,指使下人打我一頓,然后再趾高氣揚地扔幾兩銀子給我。
誰知她這次卻一反常態,非要把我接到身邊照顧。
那時,我病得精神恍惚,聽到她對嫡母說:
「養個小丫頭能費幾個銀子!」
「再說,長姐如母,我不管她誰管她!」
可姐姐想錯了,養我很費銀子。
名貴藥材流水似的往我嘴里灌,大夫都換幾茬了,可我還是不見好。
爹下令讓我自生自滅,姐姐鬧了幾天也沒用,最后只好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給我抓藥治病。
我抹著眼淚說自己賤命一條,不值得她浪費這Ṫù₅些銀子。
我說的并非真心話。
我想活。
這麼說不過是裝可憐,想讓她管我到底。
她果然心軟得不行,捏著我的臉,裝得跟個暴發戶似的:
「姐有的是銀子!快點喝藥!整天想這麼多有的沒的,怪不得你們古代的小孩兒長不高!」
就這樣,我掏空了她的私房錢。
病好那天,我跪在她面前,感謝她的救命之恩,她又立馬變臉讓我還她銀子。
「那可是整整一千兩啊,不行,你必須得還我!」
可這時我早就不怕她了。
仰著臉任她捏,下巴在她手心蹭啊蹭:
「要銀子沒有,但我可以給姐姐你當丫鬟還債,這輩子不夠,就下輩子接著還。」
那時我沒有想到,別說兩輩子,我連這輩子都沒機會報答她。
我大難不死,出落得越發動人,沒過幾年,爹爹又打起了其他主意,要把我送給他年過四十的上峰做妾!
我偷著逃跑,被抓回來關進柴房。
嫡姐知道后,扔了聘禮,大罵爹爹是不是窩囊廢,只會拿女兒換前程,最后還放狠話說:
「我今天把話放這兒,誰想帶走小九,除非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這話簡直大逆不道。
爹爹氣得臉都綠了,直接給了姐姐十鞭子,還要罰她跪祠堂。
「跪就跪!」
姐姐梗著脖子不肯服軟。
嫡母心疼女兒,沖上來就要打我,質問我給姐姐下了什麼迷魂湯。
「稚兒她以前明明是最討厭你的!」
我垂下眼,隨便她打。
是啊,我也奇怪。
嫡姐叫林稚,正室所出,身份尊貴。
我記憶中的她,向來高高在上,從不把我這個庶出的妹妹放在眼里,可自從她去年落水醒來,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我想不通,晚上溜進祠堂看她時便當面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