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就比我大一歲,憑什麼一輩子護著我?你放心,他們不敢把我怎麼樣的。」
「倒是你,再嫁一定要擦亮眼睛知道嗎?」
說罷,不等她說話,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駿馬嘶鳴一聲往前跑去,轉眼間就帶著姐姐和她的嫁妝消失在長街盡頭。
我這才松了口氣,身形搖晃地被丫鬟扶回院子。
剛進正堂,就看見幾個族老黑著臉坐在那,其中一人手拿家法長鞭,猛地凌空一甩:
「給我跪下!」
那鞭子是用牛皮制成,上面仿佛還有尖刺,這要是挨上幾下,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我跪坐在地上,冷汗刷刷地往下掉。
這時,身后突然傳來一聲嗤笑:
「呦,這麼熱鬧?」
我猛地抬頭。
只見一個身穿玄衣的男子,負手立于堂前,明明姿態隨意,卻自帶一股讓人不敢直視的壓迫感。
謝長垣淡淡地掃我一眼,轉頭看向眾人。
「我還活著呢,這謝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們來做主了?」
「三爺,這林九娘實在太過放肆,不顧族規……」
「閉嘴!」
他聲音不大,卻嚇得那族老一哆嗦,后面的話全都憋回去了。
他這才收回目光,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彎下腰,修長的手指輕輕抬起我的下巴,逼我與他對視:
「怎麼,幾年不見,學會跪著挨打了?」
5
我神色僵硬地看著他。
謝長垣,夫君的叔叔,公公庶出的弟弟。
說起他的名字,整個京城無人不知。
當年,他姨娘被謝老將軍當成禮物送人,不堪受辱上吊自殺,謝長垣提著刀把他爹給砍了個半死,弒父是重罪,奈何謝老將軍也有錯,最后只把他打一頓趕出家門。
雖說這麼多年,他再也沒踏進過謝府的大門,可按輩分,我該叫他一聲三叔的。
但眼下,我咬了咬牙。
實在叫不出口。
這時,有個德高望重的族老起身迎上來,訕笑著說:
「長垣啊,這丫頭私自做主開了庫房,把嫁妝給了她那不守婦道的姐姐,指不定跟她姐姐一樣,外面早就有野男人了,必得嚴刑拷問才行啊……」
「野男人?」
謝長垣輕笑一聲,一把將我摟進懷里,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眾人:
「你是在說我嗎?」
整個屋里頓時死一般寂靜。
那族老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愣了一會兒才尖聲叫道:
「謝長垣!你瘋了?她可是你侄媳婦兒,你……」
「那又如何?」
族老臉色一白,蹬蹬后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是啊,那又如何。
當初夫君與大哥戰死,被奸人污蔑通敵叛國,謝家一族眼看就要被砍頭,是謝長垣不計前嫌,帶著僅剩三千殘兵敗將,收復失地,用軍功保住了謝氏族人的性命。
如今三年不到,他就坐上了錦衣衛首領的位置。
這可是妥妥的天子近臣,別說謝家這些人,就是滿朝文武,都沒一個敢得罪他的。
謝長垣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一個眼神掃過去:
「怎麼,還想讓我請你們出去?」
「我們這就走!這就走……」族老們反應過來,一個個跟兔子似的往外竄,還有個臨走前居然腆著臉說:「恭喜三爺抱得美人歸啊!」
我一口血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
他這舉動,等于昭告天下,我和他早就有私情!
我拼命掙扎,卻被他鐵鉗般的手死死箍住!等到屋里恢復安靜,謝長垣這才松開我,大爺似的往太師椅上一坐,漫不經心地甩了甩手。
下人立刻眼疾手快地端上水盆。
他卻看都沒看一眼,只懶洋洋地睨著我:
「還不過來?」
6
他這是讓我去伺候他。
我站著沒動。
算算時間,姐姐這會兒應該已經離開了京城。
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威脅我。
我剛在心里發了狠,就聽見房門「砰」的一聲被撞開!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就被人按著腦袋跪下了。
「小九,還不快謝謝三叔的救命之恩!」
姐姐?
我猛地抬起頭,再三確定,眼前的人正是我那嫡姐林稚!
我腦子一片空白,死死瞪著她:
「你怎麼回來了?」
「廢話,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跑路!你知道嗎?我正愁怎麼把你弄出去,結果剛好撞上三叔,他真是個大好人,一聽我說完,立馬就答應過來幫你。」
說到這里,她湊到我耳邊,壓低聲音:
「聽說他特別恨姓謝的,還好我們倆不是!」
「不然,還真請不動他呢……」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該怎麼告訴她,比起姓謝的,他可能 g 我這個姓林的。
認識謝長垣時,他十七歲,剛被謝家趕出來,跟條喪家犬似的蜷縮在林府后門,燒得快死了,我隨手給了他幾個油餅,他狼吞虎咽地吃完,連句謝謝都沒有!
索性我也不需要他的感謝!
畢竟我不是真心可憐他,做這些只是想替姐姐積福而已。
于是,我連著半個月給謝長垣送吃的,看他活蹦亂跳了,便不再理會,誰知幾日后,他竟然半夜翻墻Ţũ̂⁸進來,質問我為何不去給他送飯了!
夜里寒氣逼人。
窗戶紙早已爛了,冷風呼呼地往屋里灌。
我嘆了口氣,裹著衣衫起身點燈,從枕下摸出白日吃剩的半個硬饅頭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