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開始著急了。
「裴多,我們先回家,回家再說。」
我媽拽我拽得更緊了。
我抿了抿唇。
「當然不。」
「我戶口不和你們在一起,你們早把我棄養了。」
「只是媽得了老年癡呆嗎?怎麼你們都忘了?」
趁他們啞口無言的功夫,我掐了我媽胳膊一把。
我媽條件反射:「死丫頭,你敢掐我……」
嘖。
哪里還有半點老年癡呆的迷糊可憐?
我媽才尷尬又拙劣地說:
「疼!裴多你怎麼能拋下媽媽……」
「你說什麼呢,老太太?我是巴巴拉拉小魔仙啊。」
我媽懵。
我爸和裴允也懵了。
對付胡攪蠻纏的做戲精,最好的辦法可不就是胡說八道。
我把手抽了回來,轉身就跑。
堅持多年跑步不是白練的。
我跑出醫院,立刻鉆進了一輛出租車里。
裴允才氣喘吁吁地跑到大樓門口。
腳下一絆,整個人轟然撲ƭŭ⁴倒在地。
從前,裴允在家看偶像劇,她總會一臉艷羨地說。
「女主角摔倒了,就會有帥氣男主去抱她,我也要做女主角!」
呵。
現實中,裴允可沒有什麼女主角得遇良人的命,卻意外獲得了女主角走路必會摔跤的 buff。
這都摔出了殘影,想必是可疼可疼了。
9
我坐著出租車,回了養父母家。
養父母一早就接到我電話了。
見我回來了,一臉高興。
「多多回來了!」
「多多快進家。」
對。
我除了那一家奇葩的原生家庭,還有一個養父母的家庭。
那家人拋棄我,當然不止一次。
當年,親生父母生了二胎,就把作為二胎的我下放到了鄉下奶奶家。
說是躲計劃生育,躲著躲著,就把我忘了。
奶奶養我,經常罵我,「討債鬼、短命鬼、死小鬼……」
可惜她沒咒死我,先把自己給咒腦溢血嗝屁了。
奶奶一過世,我就成了孤兒。
家里的老母豬被拖走了,老黃狗被載上車,卻沒有一個人想帶走我。
那對所謂的爸媽走的時候,把門一鎖,我就被關在老房子里。
三歲的我,困了睡豬窩,餓了扣黃泥。
是掙脫了繩索的老黃狗,從半路上逃回來,對著老房子不停吠叫。
我才被村民發現。
有很多大人圍著我,說了很多的話。
「哦,我們把她忘了,你放她在老房子等我們就行。」
一天兩天,他們沒回來。
十天半個月,他們還是沒回來。
好心暫時接濟我的親戚,慢慢變了臉。
在親戚手底下生活。
和乞丐沒區別。
有不安好心的親戚想把我賣了。
老黃狗被打死了。
記憶很破碎,可我很疼。
養父母也是同村的親戚,但血緣已經很遠了。
他們結婚多年,無所出,家里老人就商量,把我買回來作養女。
我還是被「賣」了。
我的戶口安到了養父母家里。
還寫了什麼收養協議。
養父母也姓裴,所以我沒改名字。
養父母對我很好。
以至于,我真的以為養父母就是離家多年和我不怎麼見面的親生父母。
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其實我的親生父母還收了養父母的三千元。
10
在養父母家吃過晚飯。
我就要離開了。
養父母對我說:
「多多,你以后在外面,要知道自己照顧自己。」
「別再給我們轉錢了,我和你爸就住鄉下,也不需要太多。」
殷殷囑托,才像是世上正常的父母。
臨走前,還讓我提了滿滿兩手的土特產。
我要出國了。
這次回來,我當然不是特意看戲精一家演戲的,主要是想和養父母告個別。
他們照顧我很有限,可是我仍舊感激他們,讓我看到正常父母、正常家庭應該有的樣子。
我坐在回酒店的車上,一盞盞路燈曳過很久的回憶。
當初,我長到六歲。
養母得了重病,養父打工的收入,養不起我了。
親生父母在 Y 城已經站穩了腳跟。
聽說辦廠,手頭闊了很多。
養父母猶豫,要不要把我送回去。
是親生父母先開車回了鄉下。
在我的視角里:
那天來了一對陌生夫妻。
很多大人圍著那對夫妻的車打轉。
平時明明刻薄嘴臉的親戚,換了張熱臉,說著假到不行的好話。
笑容呢,殷羨分明夾著嫉恨,嫉恨又透著不甘,不甘里卻埋著討好與小心。
小心什麼呢?
怕被人看出來就不是真心殷勤與恭維唄。
人吶,就是可以這樣裝。
我被大人招呼到親生父母面前。
他們居高臨下地瞅著我,緩緩笑了。
「呦,這麼大了。」
我也是過了很多年以后,才想明白那份笑容背后的意思。
是待價而沽的意思。
大人們的世界,我沒有話語權。
也是吃過了一頓飯。
養母就開始給我收拾衣服。
第二天清晨,養父把行李箱搬上車,給我背上書包,然后我就又要被帶走了。
我不同意。
當場哭得撕心裂肺。
我媽本來還耐著性子哄。
隨著我張牙舞爪弄亂了她的發型,她在我的胳膊、大腿上被狠狠地擰了好幾下。
「聽不聽話!不聽話?擰死得了。」
我爸臉色鐵青。
「要不是他們養不起你,我們還不想要你回去呢。
賠錢貨!」
最后,我是被拽著衣領,強拉上了車。
像極了奶奶死后,家里豬狗被「分贓」的情形。
養父母局促又驚愕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