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看著他,看他盯著屏幕打字,嘴角彎著若有似無無的笑。
看他把跟我在一起的時間,大大方方分給手機里那個讓他開心的人。
我想起很多事。
那時創業剛起步,為了省錢,辦公室是租在居民區一個小小的兩居室。
我們刮掉墻壁上污漬,然后一個一個字地貼上公司名。
有個字不小心扯破了個口,盡力彌合之后,中間還是有一條裂痕,我看都是紅色字,就拿口紅出來,把那個裂口涂上了。
他說要給我再買一支新口紅,我傲嬌搖頭:「財務總監不批,可以改成 A4 紙。」
他眼里疼得緊地望著我,在那面墻前拉著我的手說,
「歲歲,要是我們的公司活下來了,我就娶你。」
后來公司真的活下來了,融資從 A 輪走到了 C 輪,可是他好像把娶我這件事,忙忘了。
電梯「叮」地一聲抵達的頂樓,門開之后,我率先走出電梯,只留給身后一句。
「謝明辰,我們到此為止吧。」
14
謝明辰進來的時候,我已經收拾好行李。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壓著怒氣問,「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
謝明辰眼里盡是不可置信,
「為什麼?我這段時間做得還不夠嗎?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我說了一萬遍我跟陳澄沒什麼,現在人也開掉了,你還在鬧什麼?」
看著他特別無辜的眼神,我忍不住想笑。
男人真是一種面子里子都想要的動物,惡心事做盡,還要端出一副無辜姿態,好像是別人負了他。
失望是怎樣積攢的呢?
大概是某個晚上,我偶然下樓經過車位時,看到他的車回來了,他卻沒有下車。
我才知道,原來他工作也不是真的那麼忙,時間只夠回來洗個澡就要上床睡覺。
大概是某一次我的電腦死機,我去拿他的電腦查資料,照例輸入我的生日卻顯示密碼錯誤。
原來他會忘記我的生日,早已寫好前因。
我其實不是真的那麼在意那個小姑娘,他如今的金錢地位擺著這里,倒貼的小姑娘只會一茬接一茬,我防不過來,也不該我來防。
我只是希望自己是在認真地被愛,被珍惜地對待,而不是日復一日,活成家里的靜物,恐怕哪天碎了,都要過了很久才被發現。
我走到客廳,彎腰從底柜拿出一盒東西,打開蓋子捧到他面前。
那里面是我們從前一起拍過的照片,只是現在幾乎每一張都從中間撕裂,一分為二。
「這是我生日那天,在家里閑著沒事搜羅出來的。每一張照片我都能想起當時的情形,每一張的場景都在提醒我,我們從前有多相愛。
那天我晚上我問自己:趙歲歲,這個人都對你這樣了,你怎麼還不走呢?
我說,我舍不得,我們從前太好了。
是這些照片絆住了我。所以那一天開始,每當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撕掉一張,等這些照片全部撕完,我就要毫不留戀地離開。
你知道嗎?其實還挺不經撕的,因為后來我們再也沒有過合照。
最好笑的是,我都快撕完了,你還什麼都不知道。」
看著謝明辰盯著那一箱照片,雙目赤紅,滿目破碎的樣子,我竟感到一絲快意:到底真切相愛過,也不能只我一人痛。
我伸手拿出里面唯一一張完好無損的照片,怔怔看了會兒,
「這是我們最后一張合照。
那是一個客戶拖款,我陪你守在客戶家等到半夜才要到錢。回去的路上,我在出租車上睡著了,到了你也沒叫醒我,就把我的包掛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背我回家。
那條路很長,我在你的背上醒了,就著路燈下,我們挨在一起的影子拍了一張。
那時候,我以為我會陪你一起走往后所有路。
真好……也真可惜。」
我的手漸漸收緊,謝明辰看出我的意圖,目露驚慌,伸手就要來奪,「不要!」
我翻手一揚,紙盒里那些撕開的回憶碎片,便洋洋灑灑飛了滿天,紛亂了他所有視線。
他神色慌亂地去接,卻當然,接不住一場龐大的崩塌,快不過早已注定的下墜。
「刺啦」一聲,我撕掉最后一張,擲入我與他之間紛揚的碎片。
「謝明辰,我們結束了。」
15
我回到我原本要走的路上,在一家券商拿到了 offer,雖然一開始的 title 只是實習生。
以我奔三的高齡,接受這樣的 title 確實需要勇氣的,這樣的尷尬在我進入領導辦公室報道時放到最大。
因為那張老板椅轉過來,我的頂頭上司,竟是大學時小我兩屆的學弟賀子恒。
金融業現如今內卷到什麼程度我早有耳聞,校招都是清北復交碩士起步,社招的要求更加嚴苛。
我一個離場多年的本科生,能得到這樣一個試用機會已經算得上幸運,我不應當還有什麼不滿。
但面對當年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問東問西的學弟,如今以我頂頭上司的身份出現,我還是忍不住自卑。
在我離場的這些年,在這個競爭激烈的修羅場,沒有人停在原地。
萬幸賀子恒眼中沒有流露出任何同情,也沒有留給我自怨自艾的時間,而是直接下了任務,